画角自认识虞太倾,从未见过他骑马。
他去天枢司衙门上值,或是外出游玩,无论路程远近,向来都是乘坐马车。护卫狄尘也从来近身随侍,不离左右。
画角原以为,他不善骑马,却不想今日他是独自骑马疾奔而来。
画角派人给他传话,约的是卯时在曲江池见面。他显然生怕赶不及,因此才没有乘坐马车。
他穿了件莹白色绣卷草暗纹的襕袍,轻袍缓带,骑在马上疾驰而来时,衣袍当风,整个人犹如一朵轻飘飘的浮云。
他那样俊雅有礼,飞身下马时,连翻卷的衣角都流泻着说不出的翩翩风致。
画角简直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居然会是妖物?
虞太倾将马儿拴在岸边的柳树干上,朝着画角翩然行来。
随着他越走越近,画角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手指不自觉微微用力,将小船一侧的一枝荷拽落下来。
虞太倾目光灼灼落在画角身上,笑着问道:“你这是要把这朵送我吗?”
那一夜,便是在曲江池,她送了他一船九十九朵荷,并向他告白心意。然而,今日,她自然不会再送他什么,一朵也不会。
画角拈着荷,唇角浮起一抹笑影,语气慵懒而恶谑地说道:“我是要自己戴。”
她擎着荷,试图戴在发髻上。只是,没有铜镜,她一时半会儿竟戴不上。
乌篷船荡悠悠到了岸边,虞太倾缓步上了船头,微微一笑,朝着她俯身过来,将她手中的荷接了过来。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认真地将荷梗的尖端细细修剪了下,朝着画角笑道:“这样才能簪得住。”
画角伸手去接,他却轻笑着说道:“我给你簪。”
说着,他俯身凑到画角身前,将荷簪在了她发髻一侧。
距离太近,他身上幽冷的淡香便沁入她鼻端,不像是熏香的味道。
但凡是妖,多半都是有妖气在身的。倘若敛了妖气,多多少少也会有妖物本身的体味。
这般清冷淡雅的气味,难道他是妖?
虞太倾起身,目光落在画角的脸上,见她薄施粉黛,眉黛唇红,以为画角是为了见他特意妆扮,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来。
他的面容在清晨的雾气中看上去有一点氤氲,但望着她的目光却熠熠生光。
画角有意避开他热切的目光,垂下了头。
虞太倾长臂伸展间,已是揽住了她的腰身,低声问道:“等我很久了吗?”
画角身子僵了一瞬,隐约有一簇愤怒的火苗,在心房深处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悄地燃烧起来。
在他心中,两人见的最后一面,是在他府中定情的那一日。
也许对他而言,两人此时见面,是一对相互爱慕的情人小别重逢。
但对画角而言,曾经的情热是她此时竭力要摒弃要忘记的。
她宁愿她和他从未相识,那么,此刻,她心中那簇愤恨的火苗,便不会如此烧灼她的心。
她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臂,敛眉一笑,语带责备地说道:“别乱动,你去那边船头坐着,不然船会翻的。”
虞太倾终于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冷淡,低眸望着她的眼睛,叫了声她的名字,柔声问道:“你可是生我的气了?我原该昨夜便派人去给你送信,又怕扰了你歇息。”
画角拿起船桨,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快坐过去,我要划船了。”
说着,她握着船桨划了几下,窄细的小船便穿过荷丛,向着曲江池深处荡去。
虞太倾瞥了眼画角的脸色,问道:“你不想知道,圣上是不是收回了你和裴如寄的赐婚之令?”
小船在荷丛中荡来荡去,船两侧荷摇曳,散发出好闻的幽幽香气。
画角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想起,他昨日进宫是为了什么。昨日她还心心念念的事情,不过隔了一夜,便如隔了千山万水,几欲想不起来。
她哦了声,说道:“你既如此问,想必圣上是收回成命了。不过……”
画角心中忽然有些忐忑,试探着问道:“圣上,同意为你我赐婚了?”
虞太倾摇了摇头。
“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只和太子提过你我之事,我该在临走之前便去御前请婚。如今,只有委屈你再去选妃,不过,我已各处打好招呼,在二选前会让你通不过。”
画角点点头,专心致志地划着船。
虞太倾半开玩笑地问道:“你是想在才选上通不过,还是在貌选上通不过?”
画角此时根本没有心情和他调侃,随口说道:“都可。”
虞太倾坐在船头,疑惑地瞥了画角一眼。
画角忽而放下船桨,起身到船舱中提了一个食匣出来。
这是画角让伊耳特意做的毕罗。
伊耳祖上原是宫中御厨,做伏妖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