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倾和雷言在内侍引领下,沿着甬道向宫外而去。
今日进宫,其实并非皇帝召他,而是他请托了雷言,特意见皇帝一面。
以往,皇帝是他舅父时,对他还算照应,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来自亲人的关爱。如今,那点关爱却已经随风散去。
帝王家亲情本就单薄,他亦是习惯。然而,他如今,终究还是要在阑安城求生。
两侧宫墙高而广,衬得夹道狭窄而悠长。迎面缓步走来几个人,为首的锦衣华服,衣衫在日光下照映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辉,衬得一张脸眉目深秀。
内侍一眼瞥见,早已顿住脚步,跪地磕头。
雷言快走两步,施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先皇后嫡子,东宫太子李幻。他微微点头,道了句平身,目光落到虞太倾面上,淡然问道:“听闻倾弟近日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太子李幻和康王李邺性子大不同。
李邺天性浪荡,喜好吃喝玩乐。府中常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他尤其好乐,府中豢养着诸多乐师琴娘。李幻则不然,他几乎就是李邺的另一面,他生性淡漠,不喜玩乐,对乐曲更是一窍不通,一心扑在治国之道上,就连身边随侍的人都极少看到他笑。
虞太倾晓得他如此问,也不过是依例关心一下,上前一步说道:“多谢殿下挂念,已是好多了。”
李幻点点头,侧目问雷言:“雷指挥使今日进宫,可是又有妖祸?”
雷言摆手道:“没有,只是上一回的案子,还有些未了的事需处理,殿下不必挂怀。”
关于云墟还有天门之事,皇帝已吩咐他们三缄其口,雷言自然不能透露。
太子哦了声,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自管去办。”说着,瞥了眼虞太倾,忽然转了话题,“倾弟,你今年也及冠了吧,听闻你前些日子拒了父皇的赐婚,可是有意中人了?”
雷言未料到太子居然在夹道上问起虞太倾这等隐秘的问题,不觉有些懵。他还站在一旁呢,就一点不忌讳他?
虞太倾也一愣,他自去年来到阑安城,和太子李幻并未见过几面,谈不上兄弟情深到谈论这个话题。
李幻微微皱眉,一板一眼说道:“今年过了仲夏,宫中会有太子妃大选,各路官员家有适龄女眷者,都会进宫参选。伱若有中意的姑娘,我自会避开,不会让她中选。倘若没有,你如今也及冠了,亦可从中挑选中意之人。”
虞太倾闻言,径直说道:“殿下,我中意的人是前中书令郑原家的小娘子姜画角。”
太子李幻点点头:“姜画角,我记下了。”言罢,负手自去了。
“这个姜娘子,我怎么记得,你前不久还将她打入过烈狱?我没记错吧。”雷言问道,觉得不可思议。
虞太倾点点头:“正是。”
雷言惊讶地瞪大眼。
前几日还像仇人一般,这才几日,便两情相悦了?
画角将梦貘放回后院后,便又到会客厅等候。
婢女奉了茶后便离开了。
她环顾四周,见厅内布置得典雅简洁,北边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烟云掩映树木流水,墨色晕染,颇有神韵。
画角寻思着莫不是虞太倾所画,不觉走近细看上面的签章,却是“千寂”。
画角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自诩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或许不是什么有名的画师。
正蹙眉思忖,便听得房门被推开,虞太倾缓步入了厅堂。那双敏锐而清澈的长眸朝着她望来,唇角笑意深浓:“你怎地得闲来了?”
画角道:“我上回将你的梦貘带走了,这次特意给你送回来了,方才已给你放回到园子里了。”
虞太倾哦了声,自顾自走到桌案前坐下,颇为失落地说道:“你只是来还梦貘的啊。”
画角轻笑着瞥了他一眼,说道:“要不然呢。”
虞太倾起身走到她身畔,唇角含笑,显然心情甚好:“自然是来探望我啊。”
“顺便瞧你一眼。”画角说着,指着字画上的签章问道,“千寂是谁?是有名的画师吗?”
虞太倾长眉扬了扬,摇了摇头:“他没有什么名气,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画师。”
画角遗憾地说道:“画得当真好。”
虞太倾坐回桌案前,倒了盏茶水,瞥了她一眼,问道:“你当真觉得这画好?”
“不好你会挂在会客厅?”画角回头看他,望着他唇角的笑意,忽然问道,“莫非是你画的?”
虞太倾品了口茶,点了点头,说道:“日后,你便唤我千寂。”
千寂?
“这是你的字,或是小名?”画角问道。
“算是字吧,不过,是我自己起的。”虞太倾放下茶盏,若有所思,“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有人在梦里这般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