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曲江池上一片幽暗,游船和小舟上的人们都看到了这一幕奇观。
天上的繁星坠落在水面上,还自行排成一行字,这是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
一时间,伴随着人们惊诧的呼声,曲江池中的游船都纷纷向画角的船汇聚而去。
此时,相对于水面上的喧闹欢腾,河岸边反倒清静下来。
岸边的柳枝暗影下,有一人默然静立。
一条小船悠悠荡了过来,船头上坐着一个小娘子,红灯笼的亮光映得她整个人妖艳娇美。
“这位郎君,一人在这里站着多孤独啊,上船听个曲子吧,眼儿媚、点绛唇我都会唱。”她夹着嗓子细声细气说道,声音也柔媚至极。
船头红灯笼的光芒映亮了暗影中的人身上,隐约看到他身着禁军的军服,胸前的护心镜闪着幽幽的亮光。
他的上半身还隐在暗影中,看不甚清。
整个人好似被光影切成了两半,一半神秘阴森,一半清傲孤高。
听到船娘的话,那人淡淡应了声:“好。”
船娘心中欢喜,持桨划水,正欲向岸边停船。
那人却身形一移,仿若鬼魅一般,转瞬间,人已经到了船头上。
整个人此时已沐在了灯光下,他面如冠玉,眉若墨染,唇如朱凃,是一个颇为俊朗的小郎君。
只不过,他盯着人看的目光有些阴沉沉的,令人忍不住发怵。
船娘入这行也有几年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从未见过这般让人心惊胆颤的人物。
她不自觉向后退了退,颤声问道:“这位郎君,啊,军爷,您要听什么曲子?”
男子盯着她看了会儿,唇角浮起一抹笑意:“把你会的,尽数唱来。”说着,人已经飘身入了船舱。
船娘却是不敢跟着进去,便坐在船头拨弄着琵琶的琴弦,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那客人入了船舱便径直坐在案前,却并未动桌案上的糕点,而是透过窗子直直盯着外面的湖面。
船娘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他看向的,正是那艘被悬浮的繁星萦绕的船。
小船在湖面上飘飘悠悠,向湖中心荡去。
船娘一面唱曲儿,一面不时偷瞄他。
只见他脸上表情时而凄然,时而狂妄,变幻很快。
“本座倒从未想到,你居然还能活着。”男子忽然开口,声音阴沉沉的。
船娘以为是在跟自己说话,愣了一瞬,说道:“啊?”
她怎就不能活着了,正想问此话从何说起,就听得那男人自问自答道:“本将军也没想到,你一个妖,为了附身居然谋划了二十年。”
说话的声线未曾转换,但语气却是变了,就宛如两个人在说话一般。
而且,说话的内容也很诡异,什么妖,这军爷莫非还会口技?
“妖?”阴沉沉的声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船娘听得毛骨悚然,忽然,那人面上笑容一收,神情忽然变得冷峭,问道:“不是妖,那你又是什么?”
裴如寄很想知道这个在自己身体内的妖孽到底是什么。
那一日,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只是昏迷了过去,过了一日,便又醒了过来。
或许是自己最终未曾用完那几颗药丸,他的身体并未完全易骨成功,因此,自己逃过了一劫。
虽然如此,但他的身体却不再完全属于他。
很不幸,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妖物已经掌控了他的身体。幸运的一点是,因为身体未曾完全易骨,自己暂时死不了,妖物似乎也无法将自己完全杀死。
对于这一点,妖物似乎也无可奈何,因此,向他提出和平共处的想法。
妖物冷笑一声:“本座是什么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们日后注定要同生,你若想把本座驱走,是万万不能的。但你若想杀死本座,嘿嘿,更是痴心妄想。”
裴如寄沉默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虽然妖力高强,却无法自行修出人身。
妖物似乎猜透了裴如寄的想法,哈哈笑道:“本座是你奈何不了的玩意儿,你不是说我是曼陀罗妖吗,你便称我拈吧。”
——佛祖拈示众,是时众皆默然。
裴如寄在心中暗骂一声,这妖物真是狂妄,居然还敢和佛祖相提并论。
妖邪拈指着窗外被繁星环绕的画舫,念道:“长相厮守,此生不渝。”
他呵呵干笑了两声,幽幽说道:“没想到今夜到这里,倒是看了一出好戏。本座能体会到你心中的悲哀和失落,那姓姜的小娘子是你心仪之人吧,要不要本座帮你抢回来?”
他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船娘眼见裴如寄自言自语了半晌,此时又出来了,不晓得他要做什么,吓得小曲儿都唱得变了调。
拈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