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画角也已看出鸟妖的真身是比翼鸟。雄鸟青羽,雌鸟赤羽,雌雄两鸟,形影不离。而眼前这只比翼鸟,却已经与其妻离散数千年。
数千年?
画角愣了一瞬,那这只鸟活得还真是久,怪不得他说自己这条命快要到尽头了。
她望着野君鬓边的霜华,还有眉心的郁结,一时有些感概。
世间生灵,负心薄情者有之,坚贞重情者却难寻。野君数千年如一日寻妻,当真让人心酸又感动。
“你说你感应到了她的气息?”虞太倾眉头微蹙,“在何处?”
野君捂着胸口喘息了几声,问道:“我能饮口酒吗?”
虞太倾朝着狄尘点了点头,狄尘将方才野君抛在地上的酒葫芦捡起来递过去。野君接过,仰首饮了口,仿若是缓过了一口气般,说道:“在凤阳楼和牡丹园。”
画角早就猜到了是这样,所以,蛮蛮鸟才会在这两个地方逗留。
“你说的气息,是闻到的吗?”画角问道,她倒不知比翼鸟的嗅觉这么好。
野君摇了摇头:“其实,也不能说气息,是一种感应。只要她在我身边百里内出现,我都能感应到她。”
虞太倾沉默了一瞬,问道:“也就是说,伱是牡丹宴那日感应到了观讳在牡丹园,你赶过去后呢?”
“天枢司的伏妖师聚在牡丹园,我并不敢接近,便命蛮蛮鸟们进去打探,岂料,并未发现我妻的踪迹,最奇的是,我也很快便感应不到她了。”野君一脸郁色地说道。
画角和虞太倾对视了一眼。
当日那冲天的妖气出现时,也很快便消失了。
虞太倾问道:“你确定是她?你可晓得,倘若她当真在这两处现身,害死茵娘和孔玉的人便可能会是她。”
野君猛然摇头:“不会的,我妻心善又胆小,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听闻受害之人死状干瘪,那不可能是观讳,她没有那么大的妖力,必是还有别的妖物出现。我妻修行之心淡薄,当年若非我逼迫她修行,她只怕连人身也修不来,这样的她怎会去害人?”
虞太倾沉默不语。
数千年来了,这漫长的岁月足以改变一个人,但他没说出来。
“不对啊,”画角想起什么,忽然疑惑地问道,“你们比翼鸟不是各自只有一只翅膀,不是要并肩才能飞吗?听说你们飞止饮啄,不相分离,怎会离散?她又是如何走失的?”
野君饮了口酒,凄然说道:“那是化为原身后,我如今化回原身,亦是无法飞翔。不过,修成人身后,可以暂时分开,但我们向来形影不离。那一日,观讳出门采果子,隔了不过一炷香工夫,外面忽然暴雨肆虐,我慌忙出去寻她,见附近林中洒了一地的红果子,观讳的头巾飘落在泥地中,只是她却踪影全无。而我,当时也再感应不到她的气息。”
“突然暴雨肆虐?”画角双目微眯,“后来呢?是不是暴雨又突然停了?”
野君点点头:“我当时也觉得很是奇怪,只是急于寻找观讳,也未曾细想。这回听闻牡丹宴上亦有天气异常,或许,当真是观讳回来了。”
画角陷入沉思,总觉得九绵山山坳中的突降暴雪,牡丹园中天气骤冷,和野君说的暴雨忽至,是有着什么关联的。
她抬头看向虞太倾,见他也若有所思。
野君孤傲的面上浮起一抹祈求之色:“你们,能不能晚些时候再诛杀我,至少让我见观讳一面,我觉得她真的回来了。”
画角望向虞太倾,见他负手静然而立,面色冷淡,似乎根本不为所动。依着他铁石心肠的性子,怕是不会答应这只可怜的鸟。
画角正要开口为野君说两句好话,却见他点头应道:“姑且饶你一命,但你需帮我们一个忙。”
画角眉梢轻挑,怎地他对别人都这般好说话,对她却如此心狠?
她有些怅然若失,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感:“都监,适才说的要感谢我,到底何时啊?”
虞太倾默了一瞬,问道:“你想让我如何谢你?”
画角眼珠转了转,其实她也没想太好,不过他既然问起,想了想,便道:“陪我去逛西市吧。”
虞太倾目光如水般流淌过来,在她满含期待的目光里,一字一句说道:“本都监只怕没工夫,你换个别的吧,想起来再让周陵告知我。”
画角却不想由着他推辞,向前走了两步,说道:“无碍,我能等,都监总有闲暇之时。”
忽觉得足下一软,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低眸一看,却是腰间系的半裙掉了下来。
她的衣裙原是三层薄纱,还有三层是她临时系的半裙,以束带系在腰间,没想到方才一番打斗,束带松了,半裙居然掉落下来。
画角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好在她脸皮够厚,弯腰若无其事般将半裙捡起来搭在手腕上,含笑说道:“夜里冷,就多穿了几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