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春时,和风轻拂,日光煦暖。
虞太倾在宫墙边凝立,抬头望了眼上方“兴庆宫”的匾额。内侍已进去禀告,他站在外候着的工夫,听见院内有人在说话。
他耳力过人,凝神倾听,只听得一道威严中略带慈爱的嗓音说道:“听闻那日你也去了牡丹宴?”
这是太后在说话。
一道清雅的女子声音回道:“琳琅培育出了新的牡丹品种,我自然是要去瞧瞧的。”
太后的声音夹杂着一丝责备之意:“不过一株牡丹,有什么好瞧的。琳琅都是被你带的,以往她可不怎么喜爱侍弄木。”
女子乖觉地说道:“晓得了,日后再不去了。”
太后的声音软了下来,叮嘱道:“日后还是少出门,这回牡丹宴上有妖物作祟,亏得你们运气好,日后且小心些。”
“哪里有什么妖物。”女子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不屑,“但凡破不了的案子,天枢司都会扯上妖。”
“物老成精,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伱不能因自己未曾见过历过,便说世上无妖。”太后愠怒地说道。
“晓得了。”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转了话题,说道,“这件衣袍可是紫线熬了两个月方绣好的,您穿上试一试,可是合身。”
稍顷,太后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很满意:“紫线的手艺越发好了,比现如今宫里司绣坊的绣女强多了,倒让哀家有些后悔让她跟你走了。”
女子笑了:“您若是后悔了,再把她召入宫中便是。”
“罢了,”太后缓缓说道,“还是留在你府中吧,过几日你带她来一趟宫中,哀家要亲自赏赐她。”
这时,内侍上前禀告,说是虞太倾觐见。
太后和女子说话声霎时停了下来,只听得女子淡淡哼了声,似有些不满:“他怎么来了?”
“他是哀家的外孙,怎就不能进宫觐见了。”太后声音中隐含一丝责备,顿了下,又说道,“你且避开些,最好是莫要撞上他。”
虞太倾随着内侍入了院内,只见满院赏心悦目的木。转过一架紫薇藤,便见前面一株树下,太后坐在藤椅上晒日阳儿,膝上卧着一只胖乎乎的虎斑猫。
她面前摆着一张桌案,其上摆着茶盏点心,太后对面还有一张藤椅,只是却无人。
虞太倾环视四周,见两名宫娥随侍一侧,并不见方才与太后说话的女子。
虞太倾近前施礼,俯首道:“参见皇祖母。”
太后上了年纪,鬓边皆是霜华,发髻上戴着纯金打造的凤冠,一张脸圆圆胖胖透着一丝慈和。
“免礼,快起来,过来让皇祖母瞧瞧。”太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膝上的猫儿,温和地说道。
虞太倾只得走上前,任由太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太后每次都是说着最疼爱他的话,望着他笑得一脸慈爱,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总觉得这笑容里有着一丝淡淡的疏离,让他觉得不自在。
虞太倾唇角勾起笑意,问道:“皇祖母近来身子可安康?”
太后笑吟吟地说道:“好,好,皇祖母一切都好。你这孩子,祖母不召见你,你是不是就不会进宫来探望我啊。”
虞太倾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近来公务繁忙,不得闲来探望祖母,是孙儿的错。”
太后指着对面的藤椅,示意虞太倾坐下,语气温和地说道:“可是为了牡丹宴上的案子?你若是觉得为难,祖母去跟陛下说一声,你就卸了那什么都监的职,怎么样?”
虞太倾晓得太后只是说客套话,谢了恩,说道:“多谢祖母挂念,孙儿愿意为陛下分忧。”
虞太倾说完,目光不经意般扫到一侧宫娥手中捧着的一件袍服。
这是一件绾色大袖凤袍,绣着大朵金线翠叶的牡丹,还有五彩祥云和鸾凤,看上去雍容端肃。
虞太倾不经意般问道:“皇祖母刚刚是在试新衣吗?这件衣衫看上去如此别致,可是宫中司绣坊做的?”
太后面上笑容微微一凝,说道:“正是。哀家过两日要到相国寺去上香,便命司绣坊做了身衣衫。”
顿了下,又道:“前几日去宴,可是有你相中的小娘子?”
虞太倾说没有。
太后笑道:“哀家听闻,已故的郑中书令郑原家的管家去过府中一趟?还以为你看上了郑府的小娘子。”
虞太倾目光闪了闪,曲嬷嬷简直就是太后的耳报神,一点小事都不放过。
他在兴庆宫与太后又说了会儿话,便告辞而出。虽然名为祖孙,然则却不过是见了寥寥几面的陌生人。
虞太倾出了兴庆宫,并未即刻就走,而是在转角处候了会儿。稍顷,便见一名衣衫华贵头戴幂篱的妇人带着一名婢女自兴庆宫中步出。
虞太倾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及至出了宫门,便见她上了薛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