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采薇是禾阳当地的仵作。师父疯了,义庄里独她一个人干活。白天给人收尸,夜里还要替那些无名人下葬,一天天里脚不沾地,忙得很。
即使同潘樾刚完婚,她也坚持自己照顾好师傅,除了有潘夫人这个头衔之外,她还是一个收尸人。
阳春三月,潘樾想找她出门踏青游玩,结果根本找不到人。想当初他在之前的潘府,每每到如此时节,门槛都叫人踏烂了。他只好找人传信,信上写有空到潘某私宅小叙,结果传信的回来说,杨仵作回俩字:没空。
潘樾心道,再忙还能有我这个新官上任的县令忙不成。等了几天,竟然真的一点动静也没听着。见传信的又巴巴跑回来,潘樾眉毛一挑:“她舍得来了?”
那人说:“夫人上山刨、刨刨刨坟去了,山上太黑,小的不敢跟...”
潘樾越想越气,处理完公务得了闲,亲自赶去义庄截她。
院子里果然只有一个疯了的老仵作,而杨采薇不知道现下正在刨哪边的山头,潘樾只好拎着自己刚做好的簇新官服,荒山野岭的野坟堆里找人。
好容易把她寻到了,只见杨采薇忙得热火朝天,搬尸运尸、挖土填坑,看他来了,不过点点头,又开始干活了。把他一个大活人晾在旁边当空气,只顾着死人营生。
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无人问津。
潘樾只好开口道:“我有话要同你讲。”
只见从土坑里冒出来个脑袋,杨采薇两只眼睛睁得溜儿圆,看着他:“你讲。”
夜黑风高,她的眼睛瞧着倒是比天上星子还亮些。
潘樾刚要开口,往前一望,在杨采薇手下横陈着的那具尸估摸着刚是从水里捞起来,人皮都泡浮囊了。
他喉头一滚,要说的话又吞回去,胃里泛起一阵苦咸,怕杨采薇看了自己笑话,伸手拿阔袖一遮,愣是咽进去了,表面上倒是装得很平静,无波无澜的样子。
“我说……”潘樾极力忍住恶心,又道:“我说……”
杨采薇看他脸憋得都泛绿了,笑道:“旁边那儿有口缸呢,潘大人。”
潘樾到底还是没忍住往旁走了几步,绿着脸,扶着缸,吐了。
杨采薇这才从坑里爬出来,走近,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潘樾幽幽斜睨她一眼。
杨采薇赶紧把手伸到前头来,翻掌,又翻回来,认真解释:“我刚才拿布缠着手呢...又不脏。”
潘樾擦了擦嘴,直起身子。他站起来比杨采薇高出许多去,此时垂着眼睛看她,仿佛犹豫了一会儿。说:“夫人,两日后,你有空么?”
杨采薇掰着指头算算,回答:“哦,还要埋两个人。”
潘樾抿起嘴,淡淡的不悦:“埋完了有空么?”
杨采薇梗着脖子,不去看他的脸。挨得近了,她就有点不自在,看潘樾崭新的官服,想,什么事这么重要,连衣服都不换就跑来了。
杨采薇:“有吧。”
潘樾这才缓了颜色,说:“两日后休沐,我来接你。或者你自去城东头那棵大榕树下等我。”
杨采薇疑惑:“什么事?”她这才抬头看了眼潘樾。此人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端倪。
潘樾只回答:“大事。”
黑暗里,他英俊到有些摄人的面孔染上些似笑又非笑的表情,又添了句:“来或不来,你自己掂量吧。”
杨采薇摸摸耳朵。本想拒绝,又怕真的耽误了什么。好你个潘樾,成天神神叨叨的,话又不讲明白。她思索,还是应下:“好。我去大榕树那里找你。”
潘樾笑起来像只狐狸似的。他似乎是高兴了,说,“那你继续忙吧。”蓦地又俯下身,拿帕子轻揩了杨采薇的侧脸,她被吓到,捂着脸往后一挪。
你脸上有泥巴。潘樾轻声说。
哪儿?杨采薇听罢,拿肩膀蹭了蹭,什么痕迹也没有。她又蹭蹭,拿手掌抹了抹。哪儿有泥巴?
潘樾还是笑:“已经给你擦掉了。”
杨采薇瞪他一眼,拂开他的袖子,继续刨坑去了。
两日后。
潘樾理了一身新衣裳,在榕树下等了几个时辰,没等到人来。
他只好又去义庄逮人,发现连疯老头都不在屋里。各处打听,得知原来是昨日这老仵作受了风寒,今早又开始犯疯病,杨采薇背着他去鬼市求药了。
潘樾听罢,回家把这身衣服一脱,换了身粗麻布的,粘好胡子,急忙忙地出门去了。
杨采薇是把一切安顿好之后才记起来和潘樾还有“大事”要讲的。师傅突然发病,若不第一时间用药恐有性命之忧,杨采薇觉得她未尽承诺总有些理亏,准备等师傅病好了再和他好好解释。事出有因,他应该不至于怪罪。
她从药铺子里出来,去之前那小贩手里取灵蛇。走了几步,总感觉有人跟着她。杨采薇素来警觉,怕有人劫她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