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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灯下客(2 / 3)

今大理寺最利的那把刀,当时不过一个刚上任的小捕快,拒掉长辈举荐的好官衔,一头埋进人间街巷,每日有捉不完的毛头小贼。

十五岁的少年郎,跑歪捕快帽,硬是追她追过了长显河。

那天方樱低着小脸,被程长弦提溜到失主跟前,红着眼睛道了歉。

失主是个与她同龄的静雅小美人,漂亮的罗裙上未染一丝尘埃,说起话来柔弱却清晰:“无妨的,半个枣豆糕而已,弦哥,你总这样较真。”

半天过去,方樱也没能吃上枣豆糕,恹恹地被程长弦训了一路。

他说楼小姐心善,愿意跟她私了,所以不用进衙门受罚。又说她小小年纪要学好,不然长大走歪路。

路过枣豆糕小摊时,方樱特意撇开眼睛,生怕自己口水流上一地,可程长弦却先拉住了她破了线头的糙袖,青涩而坚定的眼睛里有些动容:“我请你吃。”

他们并排坐在小摊后的矮墙根,一高一矮两个影子沐在暗色黄昏下,仿佛永远拉不长。

“你吃的真快。”程长弦低头看看自己咬了一口的枣豆糕,瞅瞅舔手指的方樱,哭笑不得。

“大哥哥,让你见笑了。”方樱憨憨笑着,没跟他说自个儿已经拿出了最优雅的吃相。

她在破庙里吃饭才叫快,庙里住的流浪孩子那么多,好心人施舍的食物不常有,大家都铆足劲,晚一会连渣都赶不上。

“没关系。”程长弦掰下咬痕那部分放进嘴里,把剩下大半块递给方樱:“你多吃。”

小方樱张开手掌恭恭敬敬接过,生怕碰脏他的手:“您可真是个大善人,定能长命百岁,心想事成。”

她会说些吉祥话,跟街上乞丐学来的,人家有文化的,要来的饭都更香些。

“大概很难。”程长弦叹口气,认真望着遥远的落日,好像真信了她送来的吉祥话,怕自己接不住这份祝福:“我想做个好官,让世间蔑视律法者罪有应得。”

方樱没文化,听不透他的豪言壮语,楞楞跟着点头。

“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程长弦自顾自说了半晌,终于转头。

“我希望,明天不饿肚子。”方樱抹开嚼进嘴里的枯黄碎发,傻乐呵。

“那你以后不准再偷东西,做个好人,我还给你买枣豆糕,好吗?”他递来骨节分明的小指。

“嗯……大哥哥,你一定会得偿所愿,做个好官。”

往来人流中,蒸笼烟火旁,方樱瞪圆亮晶晶的眼,小心翼翼伸出自己覆满薄茧的小手,和少年拉了勾。

那刻她撒下此生最大的谎,骗到这世上最香甜的枣豆糕,后来依旧走上了歪路。

歪到满城的富商权贵一听她的名头,便关门锁窗,避之不及。

今夜长京烟火绚烂,街头热闹非凡,而她面目全非,将化孤尸。

后来她盼处处不与他相逢,而今已是走马灯下客,也算旧愿终成。

凌迟之刑最后一环是剜脚骨,是要罪人下了地府便无投胎之路可走,生生世世做个孤魂野鬼。

这正遂方樱的意,这样的人间,不来第二回也算解脱。

骨裂之音靡靡,暗红浸透刑柱的木缝,方樱彻底没了气息。

雪下急了,大到漫天,冻坏了观刑的各位老爷,却没冻坏绽开在空中的第二只烟花。

长显河那头,聚起越来越多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夜幕下一眼望不穿尽头。

他们穿着平简,大多还着秋服,零星几个人捧着点不燃的白蜡,低头静默。

其中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忍不住眺望河对岸,咳的面庞青白:“咳,阿婆,她能看见我们放的烟花吗?她什么时候会回来看我?”

旁边佝偻的老妇抬袖藏起脸上泪痕,拍拍姑娘的背:“等你长大那天,她就会回来了。”

“咳咳……可是阿婆,我病的这样重,还能长大吗?”

“能,她给阿婆留了钱让你治病,她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

……

台下,人群呸着痛快渐渐散去,只剩程长弦一人笔直矗立在雪地,静静看着刑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女尸。

她身上大半处已被削至见骨,面庞花成一团糊肉,辨不出五官。

飘雪层层盖在她身上,似故意要将她掩埋,不留给这世间一点痕迹。

「走好。」

程长弦落字无声,捏碎手中已经凉透的枣豆糕,将糕屑撒于刑台下,眼角处的悲悯转瞬即逝,无人可察。

官匪不两立,正如此刻他们二人阴阳相隔。

方樱是他悬了七年的心结。

每每她的银弯刀锋利一截,他的剑柄练痕便老上一寸。她的迷药毒针深上一分,他的抗毒药浴便加热一度。她的易容术越发出神入化,他便点灯着蜡,练识人,辨识物。

旧年他亲手放走的小姑娘,在他来不及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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