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路上下班的人多起来,办公室的灯暗了几窗,街市也悄然热闹了,似乎是在庆祝人们告别了一天的疲惫。李恒走了停,停了走,手局促地捏紧身上的西装,不知攥了多久,西装显然变得不平整,松松垮垮地搭在瘦弱的男人身上,凸显他脸上的颓然。
道路两旁的路灯亮起,他看清自己今天的狼狈,不知不觉陷入回忆。
如果说,人在追求安逸的同时,希望事情在不计代价的情况下得偿所愿,或许难以实现,名利场上,我们很多人成为了追逐利益的牺牲品,牺牲了个人价值的追求。像李恒这样枪口已抵在自己的胸前也要不顾一切地举起手中的匕首刺向权势的,十分稀少。
作为一名在职五年的杂志社写手,他用十足的能力和努力证明了自己,他用真诚的文字打动人心,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热爱文字的人。
近几年,杂志社已步入疲劳期,发展速度下滑,前景大不如前,许多急功近利之流露出苗头。
最近有媒体找到杂志社,委托题为“乡村教育怎么了”的头条,从一起xx村发生的校园暴力恶劣事件切入,抨击当下乡村教师不作为现象和小环境下培养不出好苗子的引论,时下,敏感的话题赶上风口,断章取义,浅谈即止,必定会吸引一波热度。
李恒从记事起就跟随父母在城市奔波流转,很久没有回到故乡去看看那里的青山的不败的草木。他心中有愧,断然不做随意诋毁的目光短浅的可笑之事。
这个月,他还是推脱未成。好几批编写成员纷纷跳槽,李恒受到团队施压,无路可退,今日西装革履,一改往常,只是为了恳求不辞退自己的场面工作。他抬头望向透着不知是市井还是月色的光在黑夜的幕布还出一道浅色的口子,他心里是平静的,或许主动离开,才会遇到纯粹的夜色,留给他想要的寂静去理清思路。
因为一段经历,他爱着乡村,迷恋田园的气息。
在李恒六岁那年,家中发生了巨大变故。他的父母都是工人,进入城镇后,开始了卖命的生活。起早贪黑,透支生命,他的母亲很快被巨量工作压垮了身子,最终,在缝纫厂消磨掉了自己的一生。他的父亲也因常年得不当作息,被无休止的工作逼出了内伤,现在是李恒靠着微薄的收入支持起他父亲的医疗费,收入就像流水一样哗哗流去。
骨感的现实,很容易让人怀念曾经的美好。就在他母亲去世那年,他被带回了父母的故居,那是一个很宽阔的乡村,什么都看得到,什么都听得见,小小的李恒爱上了这里,这里存在着城市没有的宁静。
他更爱乡村中不知何时能够相见的柳树,柳絮飞扬,掉进汩汩清泉里。他在来到这的第一天,坐在一条河边,依偎细长的柳树,聆听鸟声,想到春夏秋冬,想到母亲,想到……
正当他想的入迷,他感受到有人轻轻坐在了他的身旁。睁开眼,看见一个浅褐色头发的女孩子正望着自己,她穿着有些褪色的橙色上衣,上面的印花已经辨认不出,袖口自然地挽到了胳膊上,露出洁白的皮肤。少女的眼睛不大,但透着金灿灿的光,像天边的朝阳。
她随意地坐着。两人距离很近,李恒想说些什么,余光看见了女孩手上的东西。
女孩见他投来目光,把手上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他。这是一条翠绿的干柳条,前几股被束成簇,编织出了很好看的线条。
“我来教你编手绳吧,来这里就不要光睡觉了。”
她拿出更多的柳条,平放在草上,每根都绿得鲜活。她认真地教他,先专注织出一大段,然后观察李恒学习的模样,饶有趣味,她噙着笑,乐呵呵地别过脸。
李恒学得很快,照着她的动作也织好了一串。两人都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女孩高举自己的手绳,柳叶在风中摇晃。
“我要把它送给你,听说被春风亲吻的柳条能给人带来幸福呢。”
李恒听后,站起身,拿着手绳,往河里浸泡,随后拿出,手轻轻挥动,感受到风拂过湿哒哒的手心,清凉传递出来,他说:“那春水和春风也能给你带来幸福。”
女孩愣了片刻,然后笑嘻嘻的接受了他的回礼。
她为他戴上手绳,“我叫林亭,一座没有人停下的亭子。”
他也为她系上,点头道,“我叫李恒,恒迟但久长,我心自永恒。”
“那座矮土楼是我家,不出意外那是我永远的家,以后我叫你永恒,你要常来光顾,永恒儿!”
李恒再次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