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久违的太阳羞答答地,不肯露个全脸,偶尔洒给人间一些轻薄的阳光,小气巴拉。
可这就够了。
嫔妃们的阶级斗争脸,和宫人们的苦瓜脸,此刻都舒展了,走向昭阳宫或者合德殿的脚步也轻快了。要不是寇玲珑同志现在也顶着十六岁的身子,肯定又要羡慕她们的青春了。
这几日,宫中但凡有点门路的嫔妃几乎都穿上了“雨中莲”,找谁制的,不得而知,只知道马房里连正常使用的贵重马鞍都少了好几付,惹得车马局的几位公公见谁都像小偷,尤其是娘娘们穿着“雨中莲”的那几宫的小太监,只要被车马局的公公瞪到,必定是要瞪死的节奏。
有趣的是,便是雨过天未晴,也没挡住娘娘们对“雨中莲”的热情。听绮罗回来说,嫔妃们似乎很享受高人一等的感觉,更何况她们都觉得穿了“雨中莲”走路,不由自主地就保持了一种昂首挺胸的姿态,让她们显得窈窕而有型。
是啊,由低到高易,由高往低难。见识了高处的视野,自然不愿再回到从前的视线。
人都是这样。所以莫瑶竟是个异类。她似乎从无东山再起之心。
但她也并不避世。丘良人的心理创伤很快治愈了,想来心理应该也升级得更强大了。这日,她与邓良人一同来福熙宫串门。莫瑶虽不八卦,却也常常听她们讲些其他嫔妃的闲话。宫里憋闷不堪,莫瑶再清心寡欲,到底也不是出世之人。
今日话题是玲珑的老熟人袁青——袁才人。自从上次在皇上面前摔了个四脚朝天之后,袁才人直到伤情恢复都没见到皇上。
袁才人是性子暴躁的袁才人,她深知自己容颜略逊,全凭着老子那点战功,才受了皇上一点儿惦记。一跤摔下去,搞得当晚没能接驾,下一次皇上再惦记便不知猴年马月,一想到此,情绪便十分不稳定。
这日,一位宫人竟不知何故冲撞了袁才人,手中一碗煮得热腾腾的燕窝悉数翻在了袁才人身上。
袁才人怒从心头起,挥手便是热辣辣两个耳光,打得宫人晕头转向,倒在路边石头上磕掉了两颗大牙。
谁曾想,这宫人竟是雅容华身边的行侍宫人思梅。
从身份上说,嫔妃比宫人,高了不知多少。但是,有些事情,那世界和这世界都一样。比如一个在公司里待了十年的清洁工,说话兴许就比刚来的新人要有份量。思梅挨的那两记耳光,好比正正地抽在了雅容华的香腮之上;思梅掉的那两颗大牙,好比撬动了雅容华的牙床。
雅容华又是谁?
雅容华17岁进宫,在皇上身边呆了整整八年,一直隆宠不衰,便是后来沈美人入宫,一时风头无两,雅容华依然是皇上的重点照顾对象。雅容华的父亲是征西营里的左将,战功赫赫,这更让她地位稳固,便是如今后宫主事的芳贵嫔,和“九嫔”里的四位娘娘,也对她礼让三分。
打狗还需看主人面。袁青这两巴掌,扇得很解气,但也很莽撞。
嫔妃们说起这些,津津有味。寇玲珑却觉得甚是无趣,也许是因为自己不在那个局,即使是曾有些瓜葛的袁青,也激不起她的兴趣。
她只关心莫瑶。
“绮罗姐姐,绮罗姐姐——”只听得外面传来采菱惊慌的声音,随后又听扑通一声,是倒地的声音。
屋内数人,莫瑶,邓良人和丘良人,连同绮罗和玲珑,齐齐地跑出去。
只见采菱瘫坐在地,脸色煞白,神情慌张,手指着宫门外,半天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受了惊吓。
“别慌,采菱,我在呢,出什么事了?”绮罗过去搂住她。其实采菱并不比绮罗年轻多少,但绮罗却像个真正的姐姐那样,给她怀抱。
“外面的荷花池里,有个人,有个人……”采菱喘着粗气,努力平复心情,“好像淹死了。”
莫瑶大惊,赶紧让玲珑去找寿全,自己带着宫人跑去荷花池看个究竟。邓良人、丘良人也不甘落后,再跟上她俩的宫人,一行人颇为浩浩荡荡。
福熙宫不远处便是荷花池,寿全一听出了事,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地往荷花池去了。急得玲珑在后边好生追赶。
这荷花池真是三生有幸,它在此处已多年,便是接天莲叶或映日荷花的时候,也没有如此受人恩宠,今日围了一圈既好奇又害怕的姑娘,隔得远远的,从指缝里看着热闹。
秋天的荷叶早已没有夏日的繁华,或枯黄萎靡,或犹自挣扎,却总是少了一股生气。这样的荷叶已经无力霸占整个池塘,也恰恰是这种无力,才让那溺水者得以浮出水面。
那人穿着宫人的衣服,脸朝下,身子浮起,头发散乱。
邓良人已遣自己的宫人去禀报芳贵嫔,不多时,几个小太监先跑了过来,穿戴水具下去捞人。
随后,一个美丽的宫装妇人前呼后拥地走来。她身材矮小,却自有成熟风韵,肤色并不白净,但却光洁如瓷。一袭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