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在风中。
没等冯蕴祭拜完,人群里竟传来低低的哭声。
这一哭,让所有人的眼睛都潮湿了。
说来六七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长门是怎么发展到今天的,那一帮老长门人都很清楚……
安渡城破,郡守府大牢的一干死囚,大将军赐之,李太后杀之,派方福才奉旨提人,是敖七横剑在前,是冯蕴巧施小计,带走了一半……
另一半,被方福才带走,无一幸免,都死在中京或是前往中京的途中。
他们是多么幸运,才能在阎王殿里走一遭又回来了,上辈子得做多少好事,才得机缘跟随娘子,从几十个人起家,饭都吃不饱,担惊受怕,到如今锦衣玉食,人数百倍增长……
富了。
有钱了。
有势了。
有些人便忘了本。
要不是娘子当头一棒,就算他们今日没有犯错,来日,也说不定会做下些什么……
“你们来。”
冯蕴慢慢转身,看着伏地而跪的众人。
“你们是长门的管事,也是长门的脊梁,都来吧,在天地祖宗面前,上三炷香,说说心里话。”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众人慢慢站起,排着队往前,一个个在祭桌前,上香忏悔。
冯蕴没有再看,径直回了屋子。
这一天的长门,空气里充斥着两种气味。
血腥味,香火气。
冯蕴一个人在窗边坐了很久。
二月里立了春,天气转暖,但夜里风还是很凉。
她没有关窗,突然间意识到,重生回来到人生改变,看似摆脱了噩梦,但并不能完全得以解脱。
无形中,她早已经开始了另外的一场博弈,与前世完全不同的博弈……
没有重生经验可循,也没有人给予指引。
胜了还好,输了……不会比前世死得更轻松。
-
夜里,鳌崽回来了。
它这次上山的时间有点久,足足有两个月。
大年前一天,鳌崽半夜里带回一头比它个子稍小一些的母猞猁,当着冯蕴的面,温柔地替人家舔毛,让她认亲……
但新媳妇山里长大的,对人有防备心,脾气也很暴躁,舔个毛的工夫,都恨不得把鳌崽打一顿,还朝冯蕴低吼,被鳌崽温柔地压制住了……
冯蕴没敢去接近它。
但给她投了食,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松露。
它身上带着山上青松晨曦露水的味道。
不知它听懂没有,喜不喜欢,但鳌崽很是高兴,围着冯蕴蹭了又蹭。
天不亮,鳌崽就带着它的新媳妇走了。
冯蕴难过了很久,当时觉得鳌崽是要离开她了,告别以后,便不会回来。
没想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鳌崽又回来了。
一只“大猫”从窗户跃进来,身上满是风霜,挨着冯蕴亲热地蹭了又蹭。
“怎么了?”冯蕴抚摸它的背毛,温柔之极,“你的新媳妇呢?怎么没有带回来?”
鳌崽大脑袋贴着它,嘴里呼呼有声。
冯蕴笑着低头,猜测着问:“吵架了?”
鳌崽将脑袋搁在她腿上,就那么看着冯蕴,眼神像一个无辜的孩子,在问候她,关心她……
冯蕴心下一怔。
鳌崽是嗅着血腥回来的。
不是跟新媳妇吵架了,是担心她。
“鳌崽。”冯蕴用力抱紧鳌崽的脖子,将脸贴在它的头上。
这几天以来,压在心里的情绪,在面对鳌崽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睛时,突然决堤。
这么多年,物是人非。
身边的许多人都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
唯有鳌崽没有变。
它忠诚的,热切的,多年如一日地……爱着她。
“我要去西京了。”她低低地说:“去看阿元。”
鳌崽靠在她身上。
冯蕴微笑,“阿元和你一样,不会变。”
因为不知事,元尚乙变成了一个至死单纯的三岁孩童。
晚上鳌崽没有走,留了下来。
冯蕴仍让它睡在软榻边上,那里有它的窝……
入睡后,她明明没有想裴獗,却梦到了裴獗。
他在梦里唤她,“蕴娘。”
冯蕴好似沉浸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有些恍惚,“你怎么回来了?”
裴獗坐下来,将她搂在怀里,吐了一口气,“我对不住你。”
对不住……
有什么对不住?
长门里,有人背叛了她。
难道裴獗也做了什么背叛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