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琰四年,正是萧离被驱逐出京的那一年,彼时正好十一岁,这样小的年纪,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萧离会在北上的途中求饶,就连萧瑜也笃定她会回来,自己也可以顺势免了北上的诏令。
离京前的那一日,正好是十一岁生辰,萧离在流觞殿里等着她的父亲,等他来为自己庆生。
萧离在这一日才知道周家坐实谋逆案,周肆入狱了。
萧离怎会相信,她一路奔向宗华宫,想询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宫人聚在一起时都会聊一些闲话,萧离经过时越听越心惊。
“周家四公子就要问斩啦!”
其中一个宫女带起了头,周遭的人都格外配合的聚在了一起,丝毫没有发现回廊上的萧离。
“真的假的啊……”
“我有个朋友那天轮到到她轮值时无意间听到的,千真万确。”
“不会吧,周家主母的娘家不是世代忠良吗?”
“我听说……”
“……”
那些人还在无所顾忌地说着,萧离慌忙跑走了,哪些声音还是若有似无地钻进耳中,话语如铺天盖地而来洪水想要吞没萧离,她尽力不去听那些言论,她只相信自己。
跑出了回廊,她不顾风雪,不顾天色渐晚,她只盼着快点,再快点,生怕慢一步周肆就会万劫不复。
不会的,不会的……
哪怕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安慰,也无法说服自己,她努力一次又一次地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不安。
雪漫无目的地飘着,无所谓打湿衣襟,无所谓青丝变白发,无所谓女孩的焦急,愈飘愈大,雪似乎无情,阻碍女孩的路,雪又似乎有情,诉说着来自天怒的冤案。
脸被风雪拍打,渐渐没了知觉,寒风灌入眼眶,剥夺了伤心的权利,让她眼中干涩刺疼。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萧离看见萧瑜走进宗华宫,玄色金边的大氅在皑皑白雪中格外醒目。
此刻的萧瑜是救命稻草,是可以粉碎谣言的根本。
父亲,父亲,父亲……
萧离浑然不顾现在的狼狈跑过去。
还有几步……
萧瑜抬腿就要迈进大门,嘴上与一侧的人说着什么。
等等我,父亲……
萧离刚张开嘴想要喊一声父亲,可是寒风是那样的凛冽,没头没脑地冲撞着喉间,她喊不出来。
“不必留周家四子。”
风雪很大,看不清萧瑜的脸,但这几个字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杀了周肆……
杀了周肆……
杀了周肆……
这句话像洪水猛兽,像蓄积已久的滔滔江水,毫无防备地冲垮了堤坝,它来得猝不及防,尽情地吞噬着一切,泯灭着所有希望。
“父亲! ! !”
萧瑜闻声回头,萧离被拦在门口。
雪几乎把她覆盖,萧瑜一惊,他快步掠至萧离面前为她扫去白雪,再解下氅衣裹上一把抱起朝里屋奔去。
萧离没有哭,她搂着萧瑜的脖子,就静静地趴在肩上。
似乎已经麻木了,耳边只有风声呼呼而过的声音和萧瑜细微地喘息。
“来人,带阿离去换衣。”
殿中的宫女见萧瑜带着怒斥的声音,急忙过来抱过萧离。
“阿离,这么急做什么?我还打算一会儿去看你?”
萧瑜拉过萧离的手,试图去捂暖萧离的手。
“爹爹饶了周肆吧。”
萧离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萧瑜听见。
“阿离,今天是你的生辰。”萧瑜装作没听见,依然摆着一副慈父模样。
萧离怎会放弃这个机会,她原也不想以死相逼惹得两人关系雪上加霜,可她一介女子,无权无势。
这一夜的雪注定不会眷顾萧离,萧离又如来时一般融入在大雪中,新衣又沾染白雪,她形容瘦削,却傲骨不屈,她笑着埋没在白雪中。
就这样失魂落魄的笑着,风霜雨雪都是恩赐,锥心刺骨都是所愿,心灰意冷亦是欢喜。
萧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流觞殿的,一进院中便见红梅抖落一身白雪傲然挺立那里。
红的恍惚,红的扎眼。
有几处梅枝不堪重负,残枝埋在雪里,花瓣被打散,像极了埋于冰天雪地中的忠骨,他们的血液一定也像红梅。或许比这红梅更夺目,应是万里雪疆不见一点白。
萧离握着长刀,缓缓将它从鞘中拔出,刀身冒着寒光,晶莹得可以与这满天白雪媲美。
萧离挥着刀,这还是一把没有饮过血的刀,如它本身一般干净透亮。
长刀似乎感受到了萧离的痛苦,每挥动一下就发出嗡嗡震鸣。
萧离觉得此刻心中甚是澄澈,竟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