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洛阳周边的屯民们来说,他们可太熟悉战争了。
从初平元年(190)董卓一把火绵延二百里将此处烧为白地之后,这个曾号称“四塞环卫,八关都邑”的锦绣之地,就再没太平过。
一支支大军来来,一个个贵人去去。
那些兵卒擎着旗帜上绣的字换了一个又一個,但从未有人为这个昔日京都停下过脚步。
董卓放完火的六年后,天子倒是回来了,但据说看着洛阳城的废墟很是长吁短叹了一番,就被那曹公请去了许昌。
随后那历尽劫波好不容易生存下来的洛阳百姓便知道了一件事,此地连京都也不是了。
不是便不是吧,毕竟京都的名号也不能当麦子煮来充饥,只盼着天子既是回来了,那天下总该是有了法度,日子该要好过一些了吧?
于是此地的洛阳百姓便难得见到了着官服的官吏来此。
只是明明该是天子之臣,他们却说是奉曹公之命,在此屯田。
此刻洛阳城的旁边已经修整出来了一个简单干净的营地,一个被特意寻来的脸上满是褶子的老农,说到此也忍不住愤愤道:
“这洛阳城对那曹公是没用了。”
“可是我等这一身骨头,咱洛阳这万亩良田,那曹公可是挂念得很!”
“班大家著两都赋时,曾盛赞此地学校如林庠序盈门,赞咸含和而吐气之象,颂洛阳盛哉乎斯世。“
“那这想要重建远非一岁之功。”
刘备撑着膝盖起身又遥遥望了一眼那片废墟,忍不住与孔明叹道:
“野以作苑,填流泉而为沼,发苹藻以潜鱼,丰圃草以毓兽,制同乎梁邹,谊合乎灵囿。”
庞统也一同起身凝视片刻,随即问道:
“昔日在此求学时,那京都之景……此生不能忘也。”
“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
“扇巍巍,显翼翼。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
庞统的反问也就让众人难受了一瞬,毕竟来之前皆早有心理准备,那董卓干的破事儿谁人不知?
而且有些打算在来之前实际上就已经做好了。
刘备等人谈话时大大方方不闪不避,而其中意思也让那老农惊得把脸上的褶子给撑开了:
“贵人…皇叔说的可是要修整洛阳?”
刘备与孔明等人此时正在这老农对面,闻言也不由对视一眼:
看来这屯田的日子多半不怎么好过。
“是极,今岁能先将外郭附近清理干净即可,毕竟还需为百姓寻一安身之所。”
孔明叹了一下,顺口将班大家著《两都赋》当中的洛阳之景给吟诵了出来:
“不知见此瓦砾废墟,有何所感?”
“这倒是没错,如今人口皆居谷城,至此数十里如何能修缮旧都?若要修缮自还需有人居于此方可。”
“非要修整。”刘备认真道,这句话让这个老农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下去。
想也合理,毕竟一座废城而已,何必大费工夫呢?
然后他便听到这刘皇叔带着笑意道:
“而是要重建。”
在洛阳百姓的眼中,这个刘皇叔与此前所见的来来往往的将军确实是大不相同的。
毕竟如今这位刘皇叔与那曹公乃是交战的状态,按曾经在此地来来往往那些将军的做法,此时应该将他们这群身无长物的百姓皆征入军中,壮者充丁为卒,旁者役使辎重,并还要打着一个天下大义的名号将大伙家中的最后一口吃食给抢过去,然后急匆匆的去寻那曹公决战,争什么天下英名。
这才是他们所熟悉的贵人们的做法,但这位刘皇叔偏不。
丈量土地,传授农桑,开始发动人手在洛阳旧址清理外围街道废墟,并主动给他们搭建一个安身之所。
甚至就连赋税都专门喊了人过去详谈,将头年免税随后逐年涨一成直至四成上限为止的税法说的清清楚楚。
四成封顶!这对这群苦哈哈的百姓来说震撼尤其大。
毕竟此前为屯民时别说四成,十年前承诺的五成起也早已是一纸空文了,十税六七才只道是寻常。
而那刘皇叔一直不遗余力推广的农桑之法他们也看的清楚明白,若按新法,田地所出必然多于现时。
那等上三两年,相较于此时,田地所出更多而税愈少,那样的日子怎能不令人期待?
于是到了七月中旬,此前曾为刘备等人讲述洛阳历史的满脸褶子的老农就又重新寻上门来。
“问我为何不灭曹?”
刘备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心下竟有了一丝荒诞之感。
那老农满脸局促,闻言赶忙解释道:
“俺们非是对皇叔有何不满,而是……”
“我懂。”刘备一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