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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纪禾回到家,陈宝妮陈安妮和几个同龄孩子在后院的小巷子里玩泥巴,陈祈年相当乖巧懂事地择着菜准备做晚饭。

纪禾看了圈称得上是简陋的厨房,锅碗瓢盆基本都在那天被上门讨债的混混砸了个稀巴烂,能用的也就剩些调羹筷子——那口饭锅还是临时从马飞飞家借来的。

她把陈祈年叫到客厅。陈祈年经由数年家暴练就而成的察言观色的本领已是炉火纯青,精湛到还能未卜先知——往往陈永财一个眼色,他就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所以当陈祈年望着她憔悴的脸和无力的神态时,他心里便有了个模糊的揣测。他不知道姐姐去做了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纪禾把一盒凤梨酥递给他,言简意赅道:“和妹妹们分着吃。但别让她们一下子吃太多,甜口容易长蛀牙。”

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币,语气虚浮地嘱咐说:“…厨房里缺的买回来…过个两天再去,这段时间你就带着妹妹去小飞哥家里凑合吧——我先回房睡会儿。”

陈祈年没有立即去接钱,他目光活像探照灯,一直停驻在纪禾因缺少血色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皮上,他很想问一句,可问了又能怎么样呢?挫败与自责混沌,令陈祈年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五味杂陈。

大概是他直勾勾的眼神将担忧之情暴露地太明显,纪禾伸手揉了揉他脑袋,再次道:“要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陈祈年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他从此变得更加卖力了,只要是能赚钱的活儿他都干。连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娘都指着他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拼命的,好像忙于储存食物过冬的蚂蚁,少给他算一厘钱他都会急眼。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完全是杯水车薪。陈祈年深知,因此他执意要替姐姐分担这个家庭的重负的决心就体现在了拒绝去上学这件事上。

他下半年该升二年级了。转眼来到9月初初秋,他照常起了个大早,在一家人还于梦中熟睡之时,他走进厨房淘米熬粥,然后又趁着这个空挡马不停蹄地去海边拾荒——夜晚摆摊卖宵夜的多,酒瓶子可乐罐之类的也多,而这会儿同行都还没开张,他就能捡个大丰收。

陈祈年掐着时间,忙忙碌碌到七点多,又拖着个蛇皮袋跑回家。

路遇卖酱肉包子的,笼屉层叠,篾盖一开,蒸汽如山如潮雾锁烟迷,一圈白花花又圆滚滚的、还泌着肉汁儿的包子就好像仙阙蟠桃,勾得陈祈年的口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肚子叫得比打雷还响,恨不能冲上去大快朵颐一扫而光。

——但他不能,虽然他捡瓶子卖的钱足够买一只热气腾腾的酱肉包子,但他不能,要买那也是买回家给姐姐吃。

陈祈年这么想着,摸了摸排骨似的肚皮,擦干净流淌到衣襟上的口水,断情绝爱般告别了自己满心垂涎的肉包子。

白粥已经盛起来了,放到他们家那张从路边随便捡来的餐桌上。马飞飞一左一右抱着陈宝妮和陈安妮,这俩小妮子对一个多月以前吃过的凤梨酥念念不忘,喝白粥已是索然无味,便双管齐下地用撒娇大法攻略马飞飞,满眼期待着马飞飞会像变魔术那样变出一盒芳香四溢的凤梨酥来。

纪禾舀了口粥送进嘴里,看见他跟逃难似的扛着包蛇皮袋,浑身上下风尘仆仆,也习以为常。

既不阻止他像拼命三郎一样连轴转,也不夸奖他每天献宝似的献上几张皱巴巴的散钞和一把零碎的硬币。纪禾在他挣钱这件事上的态度就是不管不问,随他去折腾。

她一句话没说,陈祈年也不上餐桌,拖着蛇皮袋走到角落,绞住口子一使劲,瓶瓶罐罐倒腾而出,伴随着哐啷作响散落满地。他开始十分熟练地踩瓶子。

马飞飞见了都瞠目结舌。

但下一秒他瞪圆的眼睛彻底无法恢复了,因为纪禾说:“别弄了,今天开学。”

陈祈年立即看向她,神色竟是有些惊慌,纪禾又说:“去把脸洗干净,吃饭。”

他一动未动,直到纪禾再次催促:“快去。”

他这才颇显不情不愿地挪向卫生间。

马飞飞眼瞅着那扇破不拉几的门合上了,扭脸就冲纪禾道:“你他妈有病吧?”

纪禾面色如常:“我妈是郭润娣,谁说的准呢。”

马飞飞恨铁不成钢,末了又狐疑道:“你自己呢?”

纪禾:“不上了。”

“你——”马飞飞简直痛心疾首,就好像自家养的大白菜给猪拱了。

“你不还讲知识改变命运么?你书都不读怎么学知识?没知识还他妈怎么改变命运?最要命的…你自己不上,供那小子上?纪禾我怎么没发现你他妈这么大慈大悲呢。”

纪禾冲摇头晃脑的陈宝妮陈安妮道:“捂住耳朵。”双胞胎听话地捂上了她才道:“别整天他妈的他妈的,带坏小孩子。”

马飞飞急眼了:“你别他——美的转移话题!”

纪禾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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