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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喂完陈宝妮和陈安妮,再出去帮工赚钱——看见这一幕,陈永财高举着血淋淋的菜刀怒目圆睁的样子,就好像真要把陈祈年给劈成两半,她本能地把陈祈年拽了过来护在身后,一语不发又有些心惊胆战地迎上这位暴君的怒视。

她觉得自己的目光一定像是即将遭受天谴的残兵败将,满怀恐惧地竭力维持着镇定。

熟料陈永财愣了一阵,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随后慢慢把菜刀耷拉下去,重新坐回马扎上,怒气冲冲地一菜刀把鱼头拍得稀碎,脑浆流了遍地。

纪禾察觉到怀里的陈祈年哆嗦了下,好像拍的是他的脑袋一样。

但她没多管,很快松开,面无表情地跨进家门,照看襁褓中的双胞胎。

直到半夜,郭润娣在唯一的一间卧室里陪着双胞胎睡下了,陈永财一如既往喝得烂醉,瘫在客厅沙发上鼾声如雷,纪禾照例走进狭小的客厅,看见因为父亲鸠占鹊巢、而不得不睡到地板上的陈祈年,白着张小脸哼哼唧唧,仿佛噩梦萦绕。

纪禾小心翼翼地绕过他,才抬起陈永财的一条腿,陈祈年就惊醒了,一骨碌坐起来,用两只大得过分的眼睛局促不安地盯住她。

纪禾目不斜视,抬高陈永财的腿,几枚硬币从他裤兜里掉落出来,弹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一一拾起,顺带搜刮走了粘在他裤兜边缘的纸币。继而又如法炮制地抬高他另外一条腿。

她看见陈祈年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了,惊讶之情十分鲜明地溢于表面,仿佛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勤俭持家的长姐还有这幅面孔,竟趁人熟睡之时大肆行窃。

陈祈年目瞪口呆,纪禾却八风不动,相当淡定地搜刮完了民脂民膏,转头往回走。

她是不担心陈永财会发现的,这醉鬼喝多了脑筋糊涂,什么事都忘得一干二净,要他记得口袋里揣了多少个钢镚简直难如登天。

当然有时候他翌日醒来去打酒时也会犯嘀咕,纳闷自己两手空空两袖清风,明明前一天买过酒后还剩余不少。

这时他就会像怀疑陈祈年是婊/子和油头所生的一样,怀疑到陈祈年头上,无辜又不擅长辩解的陈祈年没少为此挨揍。

许是心怀一点点的愧疚,也许是陈祈年和陈永财是一根藤上两个瓜,他们总归是父子,纪禾担心陈祈年会告发她的恶迹,从而导致她无处生财,便在越过他的时候站住脚,回头递给他一枚五分钱的硬币,以示贿赂。

这五分钱对陈祈年来说无疑是笔巨款,他不敢置信似的,刚伸出手,却又像触电那样骤然回缩,捂着肚子又咬住嘴唇低声呜咽。

纪禾皱了下眉,蹲下身掀起他上衣一看,陈祈年的肚皮被陈永财那一记大力金刚脚踹得乌青一片,十分瘆人。

纪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巴掌上零零散散几枚硬币,最终一把抱起他,在半夜三更中敲开了隔壁马飞飞的家门。

马飞飞不止一次地对外宣称他们家是医学世家,上可追溯至扁鹊华佗李时珍,连亚历山大弗莱明发现青霉素都是马家先祖托梦点醒的。人类医学史之所以飞速发展,马家功不可没。

拿马飞飞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家开创了中西医术的先河。曾经乾隆皇帝还特地派人送来一块亲题的牌匾,“妙手回春”四个大字纵横南北入木三分。

有人质疑说,既如此那为什么不挂出来给大伙看看,马飞飞就玄乎其玄地说旧朝遗迹太过珍贵,理当金屋藏筑,而不是让尔等俗物著粪佛头。

事实上马家里唯一跟医术沾边的只有马飞飞的母亲郑沛珊。听闻郑沛珊是某个高门大户的府上贵千金,因战乱纷飞家道中落而流离两广,结识了荔湾渔民马光耀并随之下嫁。

马飞飞惯爱吹牛扯犊子,极力把母亲闭口不谈而显得讳莫如深的身世背景往皇帝御用的江南织造上扯,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母亲不姓曹也不姓贾,他只好勾搭上了郑成功,逢人便夸夸其谈地说他是烧鸦片的英雄后代。

和这些粗野渔夫不同,郑沛珊是个跟柳条儿一样的温柔端庄的女子,会行医治病,在家中开设了个小药堂,门口挂着幅正气的文字幌。马光耀在海上跟那条鱼过不去的时候,她就携着年幼的马飞飞安然坐诊,面带微笑地替人把脉问病。

郑沛珊在更阑人静的深夜里接过了陈祈年,纪禾还记得当她看见陈祈年肚皮上的乌青时的模样,一双秀眉深深拢起,眼底满是无可奈何的愁绪,像极了油灯下的苜蓿叶,温柔却枯朽。

陈祈年在“妙手回春”的小药堂里包吃包住地躺了大半个月,陈永财从没管过他,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飞过去的一脚险些令儿子断了一根肋骨。当陈祈年重新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眼前,崭新的一轮家暴又开始了。

纪禾想到这些,脑海里就像回放着一幕幕由眼泪与叱骂、贫穷与暴力交织而成的舞台剧。

她长时间沉默的注视消融于磅礴的日落霞晕里,迎来了夜幕的抵临,使得陈宝妮陈安妮又饿又困,但不知道是不是也受了凝重气氛的影响,她们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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