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福嘉最心虚的事。
“你心仪之人,是你表妹。”她不敢回头,只觉得一股冷淡凛冽的气息,在身后压迫着自己。
纤细的肩头收拢着,她满头的珠翠轻轻晃动:“未取得功名,你舅舅不会应允。”
兰烽低着头,神色淡漠:“所以我听闻,这婚事是你主动求来的,不是真的了?”
“是真的。只是我求赐婚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
福嘉转过身,握着白玉盏的葱白指尖,紧了紧,酒液洒出,顺着她的手指滑到手背,洇湿了绛罗色常服的窄边袖口。
她再一次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的眼中映着她的慌乱与不安。
少年神色平淡,并不能看出什么情绪。
福嘉于是鼓起勇气,继续同他谈条件:“这样对你来说,也是最好的。做了驸马,有俸有田,可保你阖家富贵。将来太子登基,王储稳固,你有从龙之功,兰家方能享一世荣宠。”
她说完之后,也停下来,微仰着脸,像在等他的答案。
少年静静地立在原地,烛火映在他额前,他看着福嘉,慢慢走近她:“如果我喜欢的人,不是表妹呢?”
福嘉思考着他这句反问的意思。若是别的什么世家贵女,她还能轻而易举的助他们成眷属吗?
宽阔的胸膛一点点逼近,福嘉感受到一种带着冷意的压迫。
“如果不是表妹,”她亦步亦趋地后退,轻轻应着:“我也会尽力……”
她身后是一只银平脱黄花梨木矮柜,上面放着宫嫔精心挑选的盆景“瓜瓞绵绵”。
矮柜被她抵住,轻轻摇动之下,“瓜瓞绵绵”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向角落。
福嘉身子不稳,摔倒之前,削瘦的肩头被一双炽热的手掌扶住。
四目相对,福嘉像被烫了一下,蝴蝶似的睫毛煽动,身体轻颤着躲开。
“若是如此,我只能承诺尽快与你和离,为你制造良机。”
兰烽手还僵在空中,听到这两个字,眸色已经冷透了。
他似笑非笑道:“殿下都安排好了。既然我们不是真夫妻,男女授受不亲,我去耳房睡。”说罢,便往屏风后面走。
福嘉知道自己惹他不高兴了。但她脑子里有些乱,所以没有立即追上去。她手上还沾着粘稠的酒液,就这么坐回榻上,发起了呆。
外面宾客散尽,一弯白色的月牙挂在窗棂间,孤傲又冷清。福嘉看着天上的明月,莫名想到刚才那个沉静的少年。
她想,她可能一开始就错了。
她是前世逃来的鬼,只想着活命。所以她以己度人,觉得一个反贼,必然一身反骨,贪婪无度。却忽略了兰烽还是少年心性。
对于来京城,尚公主,他未必没有善意的憧憬。可她偷偷把他对表妹那点儿心思翻了个底朝天,还用这些肮脏的利益诱惑他。
白禾梳洗完,抱着新晒过的被子,本是准备来守夜的。她从主屋的纱帘探了个头,看到公主魂不守舍,独自坐在喜榻上。
福嘉见她来了,才回过神。
白禾道:“驸马怎么在耳房?”
福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决定起来收拾自己的烂摊子:“你去另一边和穗穗挤挤吧。”
“哎,晓得了。”白禾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原委,她扛起被子,往穗穗那边走,用话本拢着嘴,捎带着提醒道:“殿下,男人还是要哄着的。”
福嘉点头,朝着黑洞洞的耳房走去。
耳房不大,兰烽脱了婚服,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坐在耳房单薄的小榻上,也没点灯,连廊上挂着的风灯,惨淡的光映着漆黑的一团。他也看着外面的月牙。
立在屏风前的少女声轻如羽:“你来我房里睡吧,我房里有张软榻,有被子,会舒服一点。”
兰烽没有应她。
她想了想,还是为自己的错误低了头:“对不起。”
“我没有权利因为我的困局,安排你的人生。”福嘉捏着袖子,往黑魆魆的耳房又近了一点:“绕过曹皇后,提前知会你一声,对我来说不算特别难。但我没有这么做。”
兰烽没有看她,也没有接受少女看似恳切的歉意,他声凉如水:“为什么是我?”
“什么?”
“没落世家、重臣的后人比比皆是,为什么是我?”
福嘉无法告诉对方前世的结局,只能把尽量诚恳地说:“兰知州在我心中与一般的世家重臣不同。他的家人不该如此结局,你也不该在边关埋没。我想拉拢你,成就你,想你将来有一日,为太子所用。”
看着少年孤傲的眉目,福嘉在心里说,想你这辈子不再是乱臣贼子,而当是忠臣良将。
兰烽放在床边的手指动了动。福嘉莫名有了感应,她的话或许正在打动他。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一次的话。”她不知道该如何补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