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他给……给我们发奖金!”被马队薅着长发往走廊拽的时候,长发中分男青年犹自发出义勇的吼声,“军儿一拿……拿到钱就回……回了趟市里,说……说要买礼物谢……谢谢一个人……”
你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情绪,未曾体验,无从命名。
你所受过的训练让你迅速将情绪压缩成块,沉入心海,一切恢复风平浪静,专注澄明。
“这么看重傅卫军呢?看重他听不见,说不出,可以当你的替罪羊?”
马队一声咳嗽,那意思是:不许诱供啊。
“我是看重他拳头硬,有股子狠劲,不要命……”李国华擦擦额角冷汗。
“你拳头硬吗?”
“还行,年轻时候当过兵。”李国华挺了挺胸膛。
“第三,工头带护矿队去找炸药那天,你这当过兵的队长怎么没去?”
李国华脸色忽转煞白,眼泪鼻涕瞬间下来。
你和马队对望一眼。
马队揪起李国华后脖衣领就往审讯室拖:“来来来,咱俩单独唠唠。”
你看看左手腕表:“不用唠了。再过半小时,他自己就什么都撂了。”
半小时后,李国华倒卧在地,脸色铁青,四肢颤抖,屎尿齐出。
“我说!我都说!给我一针……要不给我一刀……”
马队猛一拍桌:“崔,叫禁毒队老杨过来!”
老杨带来三名警员,其中一个是法医小侯,负责收集全体护矿队员的尿液用于检验。
二十五名队员中,三人毒检呈阳性。
又是一轮突击审讯,
李国华三人吸毒成瘾,苦无毒资之际,毒贩忽然提出以枪换“药”。李国华当过兵,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决定以炸药为掩护,以混淆侦测方向。他们先趁夜色将炸药和枪支藏进岔洞深处,等第二天工头带领护矿队去和盗矿贼交涉,矿区无人把守时,用运矿车将炸药和枪运送出去。
炸药扔进了小凉河,枪给了毒贩。
毒贩一直和李国华单线联系,戴帽子口罩,猜不出年纪,听口音不是桦林本地人。
一夜不眠,案件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东方曙光将现,刑警队员们却已是人困马乏。
先解散排除嫌疑的护矿队员,再三三两两去队里食堂吃早饭,也有没胃口的,趁这空档支开行军床打个小盹。
你没去吃饭也没打盹,坐在办公桌旁发呆。
一不明物体从五米开外处飞来,你头也不抬,伸手,接住。
“吃块发糕垫垫肚子,瞅着你还挺爱吃甜口的。”马队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嘴里正嚼着他的香菇鸡肉大包子,“小林啊,该说你是我的福星呢,还是克星?查炸药查炸药,查出枪支弹药,查枪支查枪支,查出毒品买卖……这回要和禁毒队联合办案咯,这个年大家都甭想好过咯……”
你打开塑料袋,默默啃起发糕。
红枣很甜,你却觉得很苦。
每发现一名吸毒人员,你就会觉得苦。
你知道不该这么觉得,可你忍不住这么觉得,觉得你死去的队长、队友以及曾经的你自己,都不过是一只又一只的精卫鸟,以肉身为石,不自量力去填补人性的深海。
那海黑暗,污浊,翻腾着无止境的空虚和欲望。你们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是为了在毒品和普通人之间筑起一道城墙,可总有人翻墙而出,以自毁的方式追寻虚幻的极乐。
马队见你神色异常,以为是自己说错话,赶紧刹住,讲起禁毒队老杨的笑话找补。
可你什么也听不见,起身走到窗边。
警队大院的路灯之下,两个身影正并肩向大门口走去。
左边高一些的是傅卫军,右边矮一些的是长发中分男青年。
法医小侯下夜班,正从南楼侧门走出来。
长发男青年堆起满脸笑意,迎上前去,大概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只见小侯忙不迭摆手谦让。
又是几句往来,小侯忽然伸手指了指大院围墙下的自行车棚。
长发男点头哈腰,与小侯挥手作别。
待小侯走远,那两人调转脚尖,向车棚走去。
你正感叹这俩的胆子已经肥到在警察的地盘偷警察的车,忽见他俩弓背猫身,在三分钟内徒手将一辆二八大杠大卸八块,化整为零。
没看错的话,那是李群的车。
哇,这么记仇的吗?
你揉揉鼻尖,想到之前和傅卫军在桦钢后厂街打的那场架,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买车。
“林,看什么呢?”李群吃完早饭,打了开水,泡了浓茶,朝你这边走来。
你侧身截住他张望的目光:“李哥,笔录规范这里有个地方我不太明白,您给……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