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五将三娘安葬在城外,十八想去三娘的坟前上香,赵璟不放心她,非要跟着一块儿,平安更不放心,也要跟着去,最后干脆离开幽州的时候,直接绕到西郊。
赵璟下了马车等在远处,远远看着十八跪在三娘的墓前,背影因为这几日的奔波越发的清瘦,恍然间让他想到上辈子十八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十八不知道赵璟的靠近,趴在墓碑前,哭诉不能自已,像是要将两辈子的委屈都说尽一般,赵璟听了也不禁动容,走上前去,抚上十八的肩膀给予她安慰。
十八身形一怔,抬起头来,那张脸梨花带雨,看着赵璟十分心疼。
“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十八摇了摇头,她平日轻易不流眼泪。
这次来到幽州与上辈子截然不同,上辈子她来幽州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醉红楼这个地方,也没有见过三娘,这辈子三娘没死在腰州,却依然死在了幽州。
三娘的死勾起了她上辈子所有有关幽州的记忆,上辈子五年的影卫生活几乎磨平了她的心性,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情绪了,重生以来,欢喜、悲忧通通找上了门,才想起她也是人,也曾经是承欢母亲膝下的女儿,也有过美好的日子,原来她过去的人生中不仅有苦涩。
“我与元雅从小一块儿长大,她同我一样,但被母亲收进了府里当下人......”
赵璟听十八说起过去的事情,知道她现在一腔愁绪需要找人倾诉,他不言不语,默默地守在旁边听着。
“元雅比我年长三岁,她虽然是下人,可我从未把她当作奴役。”
“她性格活泼,常常能逗母亲开心......”
因为身份敏感的缘故,她小时候不被允许离开家门,终日守着高高的围墙,只有父亲偶尔回来的时候会带上她们母女出去。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腰州城破,府里的人带着她和娘亲逃跑,实在逃不走了就将她护在最下面,元雅是在她面前中剑的,恐怕不知道什么原因留了一口气。十日屠城之后幽州的官员到腰州处理事宜,恐怕元雅就是那个时候被救的。
“她是因为我而死的......”
十八断断续续的,因为哭得久了,说话含糊不清,没头没尾,赵璟一一辨认,听十八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宽慰道:
“这不是你的错,是造化弄人。”
十八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哭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就理清了情绪。
赵璟宁可她不要如此冷静,她该像寻常女儿家一样,笑就大声笑,悲伤就大声地哭。在他面前,十八永远有这样的权力。
从十八刚刚的话中他听出了一些内容。
上辈子他是在十日屠城后,在尸堆里救下的十八,这辈子十八说自己是从幽州来的,腰州受幽州管辖,可以对的上。可是她这样的身份怎么会到腰州去,既然家中有富余可以请下人,那么十八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又该不该戳穿呢?
等到了关河,势必要接触到女金的人,他唯一的担心是十八离开他,不知道十八的身世就没有办法制定计划,没办法未雨绸缪,只能担惊受怕十八的身份会给她带来麻烦。
知己知彼,看来他还是得先查清楚十八的身世。
青烟袅袅,不多时乌云密布,很快就要下雨了。马车踏过泥泞,驶往中都。
马车上,赵璟还在想着之前的事情,十八同样如此,两个人各怀心事。
十八伸手想要触碰自己的左眼,手伸到半空堪堪垂了下来,用余光瞥向身旁坐着的赵璟。
赵璟见过了她的左眼,等到了关河或许还能瞒,等战场上交锋也许运气好也能瞒住,她只能这么祈祷,祈祷赵璟最好一辈子也不知道她左眼的真相,这样她就可以一辈子留在赵璟身边。
其实她之前说要离开赵璟,去替元雅报仇,虽然是发自肺腑,想到要离开赵璟,也的确心如刀割,她把这归结为习惯,丝毫没有往别的方面想过。
“雨下的真大......”十八脱口而出。
雨声哗哗作响,将她的声音都淹盖了大半。
“嗯?”赵璟抬起头来,神思不属地应道,“嗯,是挺大的。”他掀开帘子朝窗外看了一眼,“马上是关河的雨季,这场仗,不好打。”
十八说道:“只要是您,肯定可以打赢的!”
赵璟哑然失笑:“哦?这么相信我?”
十八由衷地点头。她并不是夸大其词或是盲目相信赵璟,赵璟的确有经天纬地之才,料事如神,所向皆靡。上辈子他仅仅用了五年,连破女金,鲜卑的铁骑,除了与匈奴的战争,在朝中文官的阻挠下陷入久战,几乎是战无不胜。
若是让十八说出一个她敬佩的人,当世唯有赵璟。如若不然,仅仅是救命之恩,不足以让她死心塌地地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