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卿等了有个把小时还是不见老爹来替换自己,不禁有些着急起来。他又细细地看看院子里,见也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于是就站起身来往前家走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还没等他走到自己家的时候就听见从院子里越过墙头传来时断时续的争吵声,惊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心口一阵阵狂跳,不知道家里究竟又出了什么麻烦事。待到走得更近一些,快来到配房窗户棂子下面的时候,他才大体听出院子里传出来的是他娘低声下气的忍气吞声的劝慰声,和一个中年妇女尖酸刻薄的连珠炮似的吵闹声。
“二嫂,我给你说,”只听那个陌生的女人滔滔不绝地口若悬河地高声诉说着,根本就不给旁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辩解或者反驳的机会,好像她有多大的委屈急等着说出来一样,不然的话立马就会憋死,“我可不是那样不讲究的人,我更不会干那样欺负人的事。俺老田家的人行事,祖祖辈辈从来都是走得正站得直的,从来都不怕别人戳脊梁骨,满庄上就连四尺高的小孩都没有一个敢说俺老田家的人不地道不讲究的。”
“这黑天半夜的,叫你拍着胸口说,我能是来找事吗?”把自己祖宗八辈都洗白之后,那个女人又咋咋呼呼地诉说道,“别管恁一家人也好,俺一家人也好,咱都累了一天了,不这不那的我来叨叨这个事,我到底图的什么呀?”
“是的,我妹。”桂卿就听母亲连连赔释道。
“俺二哥他要是真给我钱了,我犯得着这个时候来麻烦恁一家人吗?”那个女人又高声质问道,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我也知道恁家盖屋,现在都忙得要命,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对吧?可是这个事忒憋人了,我不来不行啊,对吧,二嫂?”
“是的,我妹。”桂卿又听母亲连连赔释道。
“咱别管干什么事,都得讲个天理良心,对吧?”那个女人又呱呱地讲道,声音比鸭子高多了,“二嫂,你不要拦着我,你也别害怕,我就是说说这个事,钱不钱的无所谓,咱得把这个事说清楚,说开了,俺家也不缺钱,别说百儿八十的了,就是三千五千,三万五万的,又算个什么呀,不是我说那个大话,我还真没看到眼里去……”
桂卿的两只大脚还没踏进自家大门呢,就能强烈地感受到那个女人话里话外的重重杀气和一浪高过一浪的蛮不讲理的意思,那声音里充满了白花花的粗鄙和毫不掩饰的恶俗,直入人脑,经久不息。
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用看似极其讲道理和特别守规矩的方式干着人世间最蛮不讲理、最厚颜无耻、最卑鄙下流的勾当,正如某些人经常打着公平正义的幌子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但是在其内心深处却对自己的恶行给别人的精神及肌体造成的种种难以弥补的伤害麻木不觉且毫无悔意,甚至还堂而皇之地夸耀自己所谓的精明和强悍,明目张胆地鄙视别人的忍让和宽容,肆无忌惮地践踏别人的尊严,侮辱别人的智商,突破别人的底线。
桂卿几乎不用认真去听她具体说话的内容就能从其说话的语气和语调上轻而易举地判断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绝对是一种连神鬼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甚至必要时还要礼让三分的人,是一种连阎王见了都束手无策或面露难色的人,是一种能给她身边所有善良的人都带来一场又一场挥之不去的躲不开绕不过的噩梦和浩劫的人。这种人会有一万种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方法来使别人陷入绝望和崩溃的恐怖境地,除非他们彻底死掉了才肯罢休,有时候他们的肌体就是死掉了,其精神方面的恶劣影响还是会继续发挥作用的,而偏偏他们又比一般人活得长,活得滋润,活得嚣张,简直能把好人给气死,恨不能立马爬进棺材里,又能把死人给气活,恨不能立即从棺材里爬出来。
他怀着极度不安的心情进家之后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很快就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前几天道武为了招待周木匠从这个女人那里买了50块钱的猪肉,现在这个嘴巴子比称钩子还厉害的娘们上家里来找事的意思就是来要肉钱的。但是道武却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已经给完她钱了,根本就没赊账,所以就不该再给钱了。事情说起来非常简单,道武坚持说当时已近给完肉钱了,这个娘们却坚持说当时就没给钱。虽然现在两边就这个问题一直都争执不下,但是气场上谁弱谁强一望可知。
这个娘们就是田麻子的兄弟媳妇,大名叫刘莉,人送诨号“二娘们”。二娘们身材不高,头发枯黄稀疏,屁股虽然很大但是胸脯却很小,整个人看起来赖赖巴巴的,就像一条得了肝癌的母疯狗或者是吸毒成瘾的母狼一样,让人看着就瘆得慌。她男人田传言有个外号叫“二狗蛋”,和她很是对乎,也是个热衷于吃喝嫖赌抽,不怎么务正业的操蛋货色。二狗蛋平时主要干点杀猪宰羊的活计来维持生存,要是赶上猪羊生意不好的时候也跟着他哥田麻子在建筑队干点零活。当然了,他和他哥联系最紧密的事情就是不停地找他哥借钱或者帮其要账。头几天二狗蛋杀了一头猪在村子里零卖,卖到一半的时候被别人喊去打麻将去了,于是他就让二娘们接着帮他卖肉。那天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