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坦吗?”
这话问得也不错,还挺像个人样的。
“根本就不是,我也不是那种不喘人气和蛮不讲理的人,对吧?”他稍显疲惫地自问自答道,看着和个人灯似的,其实骨子里还是老样子,并没有改变什么,“其实我也想好,我也想和大伙一样,好好地过几天舒心的日子,把这个家弄得红红火火、板板正正的。就连树上的小家雀都还想好,我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想好呢?”
他越说越像个人样了。
“可问题是,光我一心想好,恁小姑她不想好,那九归一就能得好吗?”他这个问题提得比较有深度,令桂卿感觉有些意外。
“好不了啊,我给你说!”他最后又无望地总结道。
“只要你想好,怎么就不得好呢?”桂卿再一次幼稚地问道,看不出小姑夫给他设的套。
其实对老奸巨猾的田福安来讲,杀桂卿这只小嫩鸡根本都不用着其兜里的宰牛刀,一个都快成精了的大人要想哄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孩还不容易吗?只要选择性地说出一些事情就足够了,无论这些事情是真还是假,反正说的人也不用负什么责。
“哼,要是想好的人最后就一定能得到一个好,”田福安终于逮着机会能够安理直气壮地冷笑一声了,他带着有些得意和豪迈的神色又接着谝嘴道,“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烦心的人和事了。”
“你是不知道啊,小卿,”非常意外地说完一句颇含哲理的话之后,他又开始反过来策反桂卿了,也不管自己的话有没有道理,“自从我和恁小姑结婚以来,你说,我哪一点没满足她,我哪一点没让着她?叫你说,我哪一点做得不好,做得不到位?”
桂卿在心里冷笑了几声,但脸上还是比较虔诚的。
“你别管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啊,”田福安死不要脸地自夸道,但是他以为说的都是实话,“我都是哪个好给她买哪个,哪个新给她买哪个,我有一点亏待过她吗?”
这些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东边山上甘霖庙的老和尚,”田福安又唾沫横飞地辩解道,那个姜黄色的死人脸也越来越难看了,他看起来竟然比窦娥还冤上十倍百倍都不止,“整天吃不上喝不上的,穿得也破衣烂衫的,人家还整天笑呵呵的呢,她张秀珍凭什么整天给我脸看,给我弄那个小死样?”
“你说说,我田福安是该他的还是欠她的啊?”事实上他已经开始咆哮了,只是还没达到和媳妇真正吵架时那种地步,“噢,凭什么非得她高兴了,我才能见到个笑脸?凭什么家里和店里的大事小事,一切的一切,从开始道最后,我都得听她的?”
这话就把桂卿给问住了,他毕竟没结过婚,并不真正懂得夫妻之间究竟该如何相处,况且小姑夫说的这些情况,他并也不掌握。
“她说的话就是王法吗?”他有点歇斯底里地追问道,其实听着也蛮有道理的,只是语气不怎么友好罢了,“她说的话就是刀吗?我怎么就不能碰,怎么就不能改她的令了呢?”
“我天天早上,”他开始说起具体的事情了,这样的话他估计能说上三天三夜,“天不明就骑着三轮车子颠颠哼哼地去北沟赶集,买这买那,跑东跑西,累得和个孙子似的,中午和晚上忙得又和个龟孙子似的,她张秀珍体贴过我吗?她心疼过我吗?她惜乎过我吗?”
这个事,桂卿就更不知道了。
“我挣钱到底是给哪个※※和※※※花的?”田福安终于能扬眉吐气了,他多少年来受的委屈终于能够一吐为快了,尽管他的话里极有可能含有大量的水分,因为添油加醋对他来说本就是小菜一碟,“最后不还是都花在他们娘仨身上了吗?”
田福安喋喋不休而又慷慨激昂地叙谈着,抱怨着,声讨着,连停下来喝口茶水的空都没有。他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激动,甚至越说情绪越好,以至于到后来他都有点要感谢桂卿的及时到来了,要不是这孩子主动前来劝解自己,他这一肚子的委屈还真不知道向谁去诉说呢。
“噢,你们都看见她挨打了,她挨骂了,她吃亏了,”他借着大好的形势乘胜追击道,继续伸他那的天大的冤和诉他那天大的苦,“可是你们谁看见我吃的亏,谁知道我受的罪啊?说句良心话,每次打架,你们有一个人向着我的吗?”
他这话问得着实够好,桂卿当然是无言以对。
说着说着,情绪越发不可控制的田福安索性掀起上衣,拖拉着凳子转过身去,露出他那泥鳅般黑滑赤光的后背来展示给桂卿看。桂卿非常吃惊地看到那个后背上面已然是伤痕累累,红一道黑一道的,新伤摞着旧伤,整个就和个得了霜霉病的烂茄子似的,几乎就没有点好地方了,又好像是被一只成了精的老猫使劲挠的一样,简直叫人惨不忍睹。
“你仔细看看,我身上哪个地方没有伤啊?”田福安又诉苦道,委屈得和张大裂似的,也顾不得什么丢人现眼的了,“小卿,反正我也不怕你笑话了,你看看我身上还有一块地方是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