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道,真是半夜之间就迅速地长成能够勇挑重担的大人了,“同情你的人,还有可怜你的人,我敢保证肯定有,不过我觉得还是恨你的人多,大伙都会恨你光想着自己一了百了,根本就不管别人的死活,就像俺小姑夫不管你的死活一样。”
张秀珍很是愕然了一下,然后把头又低了低。
“从这个方面来说,你和他又有什么大的来去呢?”他继续深入地解释道,同时也是想要及时点醒小姑的意思,这个时候把话说浅了根本就没用,正像乱世需用重典一样,“是,是他把你逼上了这条绝路,你今天晚上非死不可,可是一件,你要是今天晚上就这么死了,你又把多少活着的人也逼上绝路了呢?对吧?”
“别人咱先不说,你觉得俺奶奶还能有心气再活下去吗?”他觉得还是老招数管用,必须得把活着的亲人抬出来才行,于是便一五一十地数落道,“她现在都那么大年纪了,而且还病得那么厉害,你就那么忍心折磨她一个老妈妈吗?还有,你怎么就能肯定你死了之后田美田亮就不会因为想你,因为想不开也去自杀呢?没娘的孩子有多可怜,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就那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都去步你的脚后跟,也随着你去死吗?小姑,走这条路之前你就不能好好地想一想吗?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人,我觉得没那么死心眼的……”
她默默地听着他的哭诉和哀求,心情开始慢慢地变得平静了些。她从来都是非常疼爱娘家这个侄子的,因此也就把他的话都听到心里去了。她心中冷硬的坚冰开始融化了,她那必死的决心也一点点地被打开了缺口,以至于最后完全崩塌了。她突然间很想感谢他,感谢他在这个要紧的节骨眼上为她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那么一点点可怜的理由,而且这点可怜的理由在他嘴里表现得竟然还是那么的充分,那么的高尚,那么的坚不可摧,那么的符合天理人情,使她完全能够有力量有勇气去抵挡田福安所有的谩骂和指责,所有的令人发指的虐待和无情的殴打。
“唉,本来我想从水库北边的那个小亭子那里跳下去的,”等他停下来之后她又沉思了半天才拖着神妈妈下神时常用那种强调,声音有些嘶哑地念叨着,“这样一来,我就能天天看着田福安那个王八蛋是怎么一步步地作死的了,他最后肯定不得好死。”
“我也知道,”她接着冷冷地说道,也不去看侄子的眼神,因为想看也看不清,索性就不看了,这样更省心,“他肯定怕我的魂去缠着他,他就是那样的人。你别看他平时恶得和狼一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他的胆子最小了,整天怕神怕鬼的。”
“不过,他越是害怕这些东西,我越是要缠着他不放,”她有些得意地说道,好像大仇已经报了一部分了,“不然的话我心里的这口冤枉气出不去。”
“可是后来我一想到咱这两个庄的小孩子们夏天都喜欢搁那里洗澡,玩,”她又转而说道,到底还是心善,“我就不忍心落下那个坏名声,吓着小孩子们。”
“后来,我转了半天又想到了这里,”她逐渐找到了一种比较温情的感觉,诉说起来心里也就好受多了,“我觉得现在黑天半夜的,没有人能找到这里来,我就打算在这里上吊吊死算了。结果我又想了半天,觉得一个老娘们半夜里吊死在南樱村人家的祖坟里,也确实有点对不起人。再说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一个合适的树杈子好挂布喽条子,所以也就没上吊。”
听到这里他是有点想笑的意思,但却没好意思笑。
“最后我也想好了,”她一边冷冷地说着,一边落寞地回忆着,仿佛说的都是别人的事,而且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就这么慢慢地往水库里边走,一点一点地淹死吧,让我活着的时候没受够的罪这回一起都受够吧。我自己也劝过我自己,只要有一分的活路还是不死的好,不过一想想田福安那个揍瞎的该死的货,天天都不给我一点好气受,我心里比用刀子绞还难受啊。”
“你来之前我在这里看见恁成神的老爷了,”她这话让他的心也被深深地震撼了,因为他平时也特别想念已然去世的老爷,“我就觉得他和活着的时候一样,还是那么高,那么瘦,那么壮实。他笑眯眯地喊着我的名字,叫我过去陪着他。我就哭着给他说,我说俺爷唻,我知道你想我了,你看我过得不好,你心里也难过。再等一会吧,等到十二点整,要是还没有人过来,我就去找恁老人家,我还想着小孩子们,还挂心着俺娘,恁老人家就再等会吧。只要十二点前有人来找我,哪怕是个三尺高的小黑孩过来,那我今天晚上就不死,那就说明老天爷还不想让我死。再等会吧,俺爷唻——”
“过了一会儿,恁老爷笑眯眯地就走了,”她嘴上如此说着,话音却起了些变化,多了些亲切的人声,少了些骇人的孤寂和绝望,“他老人家临走的时候还给说,秀珍唻,你等着吧,你等着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都长着眼呢——”
他瞬间又有想哭的感觉了。
“后来,我就坐在这里等着,”她慢慢地讲道,似乎在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