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都明白,这看神妈妈和看医生一样,并非找年龄大的看就一定效果好,那些年龄大的往往因为吃惯了各种好处,早就滋生了骄横傲慢或贪得无厌等种种毛病,反而不如刚入行的小年轻小心谨慎和尽心尽力,又兼神秘法力和医学前沿科技大致一样,还是年轻人学得更好更精,所以这个神妈妈的生意最近几年非常兴隆火爆。桂卿母子二人今天来得还算早,从神妈妈那里“挂号”的顺序来看,他们排第四,是很靠前的名次,好像班里尖子生的位置。
第一名是一位长得很是不堪的农村妇女带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来看的。这年轻人一望而知就是一个特别难剃的头,既偏执又愚钝,肉头得要命,说憨不憨说傻不傻的,让人看着就烦,都不想再看他第二眼。这家伙在神妈妈卖力的过程中,不时地咕噜着诸如“我就不信这些俗套子,这些玩意都是骗人的;看了有什么熊用,还不是老一套;恁就是白糟蹋钱,吃饱撑的,硬喊我来上这个当,让我和恁一块丢人现眼”之类的话。他这话显然会惹那位尽职尽责的神妈妈不高兴,连带着惹得那些企图下界警醒世人的仙人也不爽了,于是那仙人便假借神妈妈的口,哼哼唧唧地训了年轻人一通,并说下了“谁不信这些,谁不敬这些,谁就等着吃亏吧”那样的硬话,硬得如同农村小卖部里被人遗忘了若干年的劣质糖块。这年轻人当然吃不下神妈妈随手扔给他的这般蹩脚没品的老糖块,反倒是觉得对方的言语越发证明了他的先见之明,在心里又把那蔑视和嘲笑的意思加深了一层。他以为,神妈妈这些拙劣无比的鬼把戏本身就是愚弄人的,靠吓唬世人来混饭吃的仙人压根就算不得什么正经仙人,又有什么可敬可信的?所以很快,他就和领他来的那个中年妇女,大约是他的母亲吧,拿着神妈妈草草开出来的土方子,拖着神妈妈狗撩热骚写就的一文不值的交待就走了,走时倒不忘奉上十元的香火钱。
第二名也是一农村妇女,她是带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姑娘来看的。那姑娘齐耳短发,耳朵白嫩,头发很黑,整个人如同秋天刚从地里刨出来的鲜地瓜一样。她的脸呈现出均匀的浅红色,看起来很是干净朴实,惹人怜爱。一袭素雅别致的长裙被主人巧妙地缠在腿上,以防止春光外泄。她母亲说她睡眠不好,并强调是长期不好,而不是三天五天不好,也是看了很多地方想了很多法子,反正就是不见效果,所以才来请神妈妈帮帮忙。这姑娘仿佛接受了前边那个小伙子的教训,或者本身就厌烦那个家伙,所以一切表现竟和那个人完全相反,对神妈妈极为虔诚和敬重。神妈妈似乎也知道投桃报李,便笑眯眯地安慰她说,只要诚心诚意地按照老仙师的指示去办,睡眠一定会自己跑回来的,并开玩笑说,只怕过几天她妈妈要抱怨不容易叫醒她了。那对母女自然也是如数奉上香火钱,然后就带着神妈妈开的土方子高兴地走了,只是不知道这高兴里面有几分是真心的,有几分是演戏给对方看的,通常老病号都知道怎么糊弄医生。
桂卿隐约听到,那土方子里面好像有朱砂什么的。
神妈妈开的土方子充分证明了她的话绝不是信口胡诌的,既然医生开得了处方,她自然也开得了仙方,最起码她要对得起大家给的香火钱,她不能为了短期利益砸了自己的饭碗子,必须得保证可持续发展。
排第三名的,是桂卿的高中同学白郡。
其实他一进堂屋就看见她了,自然她也是第一眼就发现了他,然后两个人就是一阵不请自来的互相产生的意外惊喜,都想不到竟然在这种偷偷摸摸地搞封建迷信和神神鬼鬼这一套的可笑地方遇到昔日的老同学,二人不禁又偷偷地互相取笑起来,搞得很是默契、愉悦。若是换个场合就不会有这种气氛和效果了,仿佛彼此身上原本藏着的不能见人的秘密瞬间都被透视了,都被拿出来放在万国博览会上展览了一般,自然是谁也不用再解释什么了。
有第一名那个伙计的言行做映衬和对比,桂卿陡然间增加了不少自信,这自信是面对美女同学必不可少的东西,比血液还要珍贵几分,且须臾不可离开身体,仿佛他就是靠着这玩意活着的,如同被一口仙气吊着。有一段时间,他的意识甚至脱出了身体,跑到旁边开始审视了他自己一周,确信他的衣着打扮和神情举止勉强和白郡相匹配,才又肯回到身体里履行自己的职责,这种情况于他而言是很少见的。
白郡肌肤丰盈,白皙鲜亮,正像四月里盛开的一朵白牡丹,多情妩媚,明光四射,长得颇像《泰坦尼克号》女主角露丝。都说一白遮百丑,而她并无丑可遮,这份稀有的白便有了可以肆意浪费和挥霍的资本,将她全身的皮肤浸了又浸,染了又染,外面涂了三遍,里面焗了五回,实在用不下的索性就从全身散发出来,谁离她近了就免费匀给谁一些,不分亲疏,一概大方,旁人断无拒绝和躲避的理由。因为被她那出众的美貌蒙蔽了双眼和心灵,所以桂卿虽然觉得她美得简直是无以复加了,但是却怎么也描述不出来对方身上那种让人惊艳的美到底是怎么个美法,在清晰地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真实感受方面,他已经到了黔驴技穷或者理屈词穷的可笑地步了,简直和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