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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香消玉殒(1 / 5)

外地来青云县城的人一般都不会迷路或者搞不清方向,因为这座始建于北魏黄兴年间的古老县城打小就长得十分方正,即使在没有卫星导航的年代依然很容易分清它的主要道路。它东西向的几条街道全部叫某某路,且均为“永字辈”的,由北至南依次为永昌路、永盛路、永平路、永安路、永和路;南北向的则全部叫某某街,且均是“崇字辈”的,由西至东分别为崇仁街、崇义街、崇礼街、崇智街、崇信街。最西边的崇仁街依着已经上了年岁的铁路干线,最东边的崇信街傍着才修没几年的高速公路。铁路干线和高速公路宛如两条长长的孔武有力的臂膀一般,把这个小小的县城牢牢地劫持住了,整个形势又如同两根硬棍绑着一个硕大的老鳖盖一样,而鳖盖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给人一种亘古不动的感觉,包括无处不在的毒热而憋闷的盛夏空气。

一切还都是老样子,喧嚣而繁杂,油腻而世俗,人眼所见之处似乎全都散发着扑鼻的咸咸的卤味,如同煮了上千年的老鹅汤,黄乎乎的油花子下面全是酱油色的混汁,且这混汁永远都不思进取和自以为是,丝毫也不在意它给别人造成的印象是好是坏。清明节前后鲜嫩杨柳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清新气息给人们的感官所造成的愉快冲击在这里是绝对没有的,即使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意思,那也是极其稀罕的,更是不容易被人捕捉和察觉到的。

在任何地方呆久了都会让人心生厌倦,并且希望尽快逃离,这里尤甚,除非生活在这里的人已经过度成熟或者已然老去,对什么都不再好奇。那些已经过度成熟或者已然老去的人,经常会用他们那略显疲惫和懒散的神情顽固地看待眼前的一切,且佯装淡定和超然地以为世间的一切也不过如此,如此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关注、激动和骄傲的新意,万事万物都只是在无聊地循环往复罢了。是的,如果一个人连厌倦的情绪都不会产生的话,那么他确实已经过度成熟或者已然老去。

永平路和崇礼街仿佛一个巨大的份量适中的十字架,规整地镶嵌在整个青云县城的正中,中规中矩,不偏不倚,像一个大家庭里面的长子一般稳重厚道,任劳任怨,默默地履行着县城主骨架的神圣职责。这个巨大的十字架把整个县城大致均等地划分为北关、南河、静安和梅山四个街道办事处,显示了一定要把一碗水端平的老家长意识。

两岸芳草萋萋、绿树如茵的,能够把雄浑和柔美两种意象巧妙地融为一体的,颇有几分浑厚气势的青龙河作为青云县的母亲河,就像是披挂在巨人右肩膀上一条不可或缺的厚厚护肩一样,从东北至西南,从左上方缓缓地流淌过整个县城的外围。而和青龙河同源同向共出却又略小一号,且以清秀妩媚、小巧别致和婀娜多姿为靓点的玉龙河,则只能称作姨妈河了。这条姨妈河是在县城的东北角与她的亲姐姐青龙河分道扬镳的,它就好比是佐罗先生挥剑在青云大地上潇洒地划了个反“Z”字,轻挑而又干练地流过小半个县城的东南部分。用蜿蜒的腰身缓缓地揽过古老的县城,这两条姊妹河又一路并行着,彼此时远时近地向着西南方向七八里远的留仙湖逛去,到那里去滋养鱼虾、抚育莲藕和生发香稻,去孕育和培养着另外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

既有让人倍感亲切的母亲河,定然少不了威严的神态里里又带着几分慈爱父亲山,否则便是明显的不平衡了,让人感觉不甚舒服,于是沿着永平路走到尽头就是本县的父亲山梅花山了。据说是因为周代的一个什么王被封在青云这片领地之后,他在这座山的南坡精心饲养了一群梅花鹿,所以千百年来这座山就被称作梅花山了。此山并不高大巍峨,气象万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在海西省很常见的小丘陵,就像一个长满了绿毛的大馍馍一样稳稳当当地盘踞在县城的东边,颇有在饥馑年代能让人好好地吃上一顿热乎饭的特殊气势。这种山向来是不能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的,因为它实在是太普通太平凡了,而且还没有什么较为有趣的传说附身加持,历史上有名的文人墨客也没给它留下点什么过硬的谈资,除非是已然喜欢上它的人才会对它一往情深,念念不忘。

就在当年青云王闲来无事养鹿的地方,如今坐落着本县的最高学府鹿苑中学,这也是张桂卿的母校。在母校刚上高一的时候,他还曾经搜肠刮肚地绞尽脑汁地写过一篇《梅花山赋》,来赞美和讴歌这座朴实无华的其貌不扬的父亲山呢,只是现在他连当年那篇文章的一个字皮都不曾记得了,说来不免有点小小的遗憾。后来的真切而又实在的生活,已经把他身上许许多多的小情小调和小资小派消磨得不见一点踪影了,全没了以前那种无知者无畏和无鬼者无愧的质朴情怀。尽管那些曾经疯长不休的并且一直折磨着他的行为和思绪,是在一种非常贫困潦倒的求学生活的基础上不屈不挠地顽强产生的,但是也依然抵挡不了悠悠岁月那无情的侵蚀和风化,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刀枪不入的,是能够屹立万年而不倒的,是可以流放百世而不变形的。

这天恰好是7月1日,正逢周日,热浪包裹中的小县城沉稳娴熟地上演着它一贯热衷于奉献的纷杂和吵闹,使身在其中的人谁也摆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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