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神色微变,只一瞬又恢复了平和,道:“她还是不愿来金陵吗?”
许清浅淡淡说道:“县主性情刚烈,既已立誓,又岂会再入金陵。只是县主心中牵挂殿下,嘱托我为殿下诊治。”
清平县主并非皇族人,她出身泾州沈氏。沈家是医药世家,于州县之中给百姓治病,但真正天下闻名是因清平县主沈明舒。
她年少成名,十九岁时因治疗军中疫病有功被封县主。
后打破沈家百年旧例,传授外人医术,编纂医书,于军中任军医,制新药,颇负盛名,是个奇女子。
天佑五年,大周爆发疫病,宫中太医未能研制出药方,是沈明舒查阅古籍,反复试药,研制出了治疫病的方子,得到太后赏识。
太子十二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太医束手无策,天子情急之下召她医治。
她将太子救了回来,又为太子调养了一年身体,此后太子虽仍体弱,但比起从前,身体好了许多。
天子要留她在宫中做女医,她拒绝了,只答应日后天子有召,必会前来。
可半年前她因骠骑大将军许云祁之事立誓此生不入金陵,但仍送来良药,可知医者仁心。
也是因当年朝堂之上太子曾力荐许云祁领兵对战北燕。
言疏影曾随沈明舒学过医术,许清浅也因在军中,识得她,跟随她学了五年医术,主攻外伤和妇人之症。
她学的时间不长,但她心志坚定又有天分,已是强过许多医者。
“既是县主的嘱托,你便来为孤瞧瞧吧。”太子挽起袖子,伸出手说道。
许清浅来时沈明舒已细细给她讲过太子的病情,药方和药丸都已备好,她只需根据太子现在的状况略微调整就可以。
许清浅伸手搭腕,太子的手腕苍白瘦削,一看便知是体弱之人。
她提笔写下药方,太子看着她的手忽然说道:“泾州倒是和达州其他州县不同,民风彪悍,女子也习武。”
许清浅擅刀,虎口,食指尾部,掌心都有茧子。太子心思细腻,只把脉的功夫便看了出来。
她在决定替嫁后就做了许多准备,学礼仪,模仿言疏影行走坐卧,将自己的行为习惯全都藏了起来,不露分毫,但一个人的过往总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
“我身体弱,兄长怜惜,常教我习武,以强身健体。”许清浅以萧珩澈为借口解释,又接着说道:“泾州地处边境,外敌虎视眈眈,来日若是国家有难,我也不会成为拖累。”
太子神色更温和了几分,赞道:“好,子慕一向喜欢刚强自立的女子,你二人也算相配。”
北燕在半年前就已求和,可明眼人都知他们不过是迫于形势才求和,若有机会,必会卷土重来。许清浅如此说是要试探太子的态度,他果然不是粉饰太平之辈分,没有反驳。
这些时日和周淮安的相处,让她以为他喜欢柔弱的女子,不想竟不是这样。
许清浅把药方递给身边等候的宦官,道:“五日后我再来东宫为殿下看诊。”
太子妃裴氏送她出来,支开了随行的人,只留心腹婢女,略带羞赧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要劳烦你。”
看着太子妃难以启齿的样子,许清浅已有了猜测,她问道:“殿下可是有不便太医诊治的病症。”
两人进到内室,太子妃解开衣衫,裸露胸口,只见她的□□已经生疮溃烂。
太子妃哽咽道:“我生下幼子后常常觉得胸前胀痛,后来又生了恶疮,不便与太医直言,宫中医女也曾为我开了药,只是始终不见好。”
大周民风保守,太后掌权后虽有所放松,大夫可隔着帕子为妇人把脉,但若要看这些妇人之症,还是不便。
恶疮并不难治,只是太医因男女大防所困,医女又不曾系统的学过,水平有限,才至今都没有治好。
许清浅道:“我为殿下开药方,殿下按时喝药,我回去制出药膏,送来东宫,殿下外敷,二十天左右就可痊愈。”
回府后,周淮安身边的小厮柏舟领了五位先生进了行云院。
柏舟隔着屏风回话,道:“奉郎君之命,带这些先生给娘子挑选。”
周氏是望族,周相在读书人中极有威望,周淮安更是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许多不愿出仕或心有大志的人便会来做幕僚。
平日多是教府上的小郎君们读书,或是为主人家筹谋。
如今朝廷太后垂帘听政,重用母族。朝中势力分为三派,一派以太后和右相为首,一派以周相周昱为首,还有一派是听命于帝王,持中立的宦官一党。
大周政治并不清明,读书人难有出头之日,科举近些年更是名存实亡。
周府幕僚甚多,可却只来了这几个人,可见多数人还是心有顾忌,不愿前来。
有人是不屑言疏影一倡伎之女占据周氏宗妇之位,有人是受礼法规矩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