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的忠仆之心拳拳赤诚，想必听到后者此刻清醒而沉静的声音，也是无比感慨。 温枕雪摇了摇头，原本看他浑身血腥，不想说话，此刻却是真的觉得没什么问的必要了。 ——他一番心血都系在冯庄主和孔雀山庄上，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退路，之前担心他狡兔三窟藏起抓来的人做筹码，看来多余。 “……感激几位义士侠义之举。诸位来我山庄做客，本该酒菜招待，如今失礼之处，万望海涵。”冯思远双目含泪，恳切地朝众人躬身拱手，厅中人纷纷表示无碍，他才继续道：“鄙人自知罪孽深重，万死莫赎，之所以没有横刀自刎，是希望几位少侠再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将未尽之事清理后，自会心甘情愿，奔赴黄泉。” 他言辞真挚，教人不忍拒绝，说完看向了温枕雪，他这一看，花厅中众人也纷纷看向温枕雪。 温枕雪：“……” 看我干嘛？ 温枕雪目光一转，真诚地看向了明山玉，顺便不动声色地揪了一下直愣愣注视着自己的江蘅的袖子。 江蘅心领神会，当即将目光转向明山玉。 于是冯思远与众人的目光，又一齐转向了明山玉。 明山玉：“……” 温枕雪惯来鬼精，这种可能会得罪人、还要承担责任的烫手山芋，她是决计不可能接的。 明山玉无奈地叹口气，上前一礼，温声道：“冯庄主还有何事放心不下？” 冯思远道：“如今在厅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孔雀山庄亏欠之人，我没什么好补偿的，唯有这一身医术……他们既是为求医而来，只望能解他们燃眉之急，日后九泉之下遇见他们先辈，不至于掩面遁逃。” 这可便是再好不过！厅上众人纷纷露出惊喜的神情，俞如意更是喜呼道：“阿娘有救了！” 冯思远将死之际，想的竟然是别人的事，有人不禁被打动了，低声道：“冯庄主，走火入魔也并非无药可救，你若自戕，孔雀山庄世代相传的回春之术岂非断绝？不如……” 这人话语未竟，却好像什么都说了，几人面面相觑，悄悄瞥向温枕雪一行，温枕雪一扭头，又是一副“他才是我们主心骨”的模样看向明山玉。 江蘅刚把脑袋别过来，又被温枕雪拉了一下袖子，丧着一张死人脸看向明山玉。 明山玉：“……” 明山玉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冯思远却傲然道：“这点不必担心，我这一脉虽断，但孔雀山庄的衣钵不会断，我有一名徒弟，天资聪颖侠肝义胆，再过几年医术定在我之上，只可惜我曾于昏沉时伤他双腿，致他残疾，或许等我离世，他便会离开山庄，再不认我为师父……” “您多虑了。”一道声音忽然从屏风后横插进来。 轮椅骨碌作响，陆歌推着柏雪松从屏风后走出来，目光在场中一扫，扫到温枕雪，远远地冲她点头，意思是：成了。 被关的人，都送走了。 温枕雪神情隐隐一松，这时才感觉疲惫从四肢百骸涌上来，竟有些站不住，原地踉跄了两下。 江蘅一把搂住她，连声问：“怎么了？没事吧？要不要紧？我找冯思远来给你看看？” 温枕雪本来不晕，被他这一串倒豆子似的问话砸晕了，头抵着他的肩膀，不忘给他做了个封嘴的手势。 她道：“我有点累，让我靠一会儿，别说话。” 江蘅眉头紧蹙，心中十分担忧，但还是听从她的指令，乖乖站在原地，任由她靠着，也没有出声惊扰旁人。 冯思远正跟柏雪松师徒情深呢。 柏雪松道：“师父，我并不曾怪你。” 冯思远看着他空荡荡的裤管，又开始哽咽，“你还肯认我么……” 柏雪松看起来比他师父冷静多了，整个人像极了他的名字，如一棵冷冷淡淡的雪松。 他道：“是的师父。”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又让冯思远恸哭不能自已，“雪松……” 陆歌站在师徒俩身边，表情就像小铃儿叫她“歌歌”时那样一言难尽。 明山玉无意间瞥她一眼，心知她一定在想：为什么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男人那么能哭？ 与此同时，温枕雪有点撑不住了。 她眼前发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需要冯思远或者柏雪松的其中一个，但凝神细听，冯思远抱着柏雪松，像找到了鸡妈妈的小鸡一样，正絮絮叨叨倾诉自己的无尽愧意。 温枕雪眼前更黑了。 如此多愁善感，冯庄主……你不走火入魔，谁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