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继良跑到这里来, 可不是为了接母亲走的。 他受伤这么重,站都站不起来,身无分文。来这里是想问几个孩子要点银子……他和张六娘不再是夫妻,他又已经再娶, 确实不能让她养着。 可几个孩子是他生的! 养儿防老, 他如今都这样了。几个孩子不缺吃穿, 甚至还能读书,凭什么不养他? 当然,他知道孩子们所花费的银子都是张六娘给的, 如果她不愿意接济自己,几个孩子也只能干看着。但不是还有母亲吗? 张六娘不愿意给他银子, 孩子肯定看不惯他这么凄惨,私底下多少给一点儿, 他就能把这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度过。还有母亲,母亲再给一点, 兴许他还能买个落脚地,哪怕只是一间房呢,也不至于露宿街头。 退一步说, 母亲手头的银子不多,那他租个地方住总是可以的。 结果呢, 张六娘果真铁石心肠,人都这么凄惨了,她没有掉眼泪,没有心疼就算了,甚至还张口冷嘲热讽。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是在母亲面前故意装出对他不上心,还是真的不想看见他,那是说走就走, 看到亲爹这么凄惨,只顾着自己的早饭没吃。 就连一向疼他的母亲,都没多瞅一眼,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楚云梨看他一脸的茫然,问:“还有事么?” 范继良当然有,他原本的打算是从这里离开之后,先找个落脚地,再找个大夫给一人治伤。如今什么都没拿到,他日子怎么过? 他不甘心:“我想私底下跟我娘说几句话。” 楚云梨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范母是个心慈的,平时那么疼爱孙辈。看见儿子伤成这样,肯定会给银子接济。 她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即板着脸道:“你要么现在就走,要么把人接走。” 范继良咬牙:“我接她老人家走。” “可老人家不愿意跟你走啊。”楚云梨一挥手:“拖走!” 范母住在前院,跑离了门口后,她放缓了脚步,脸上露出几分凄然来。 身边陪着她的周娘子见状,劝道:“我知道您舍不得儿子吃苦,但千万别做傻事。东家善良,对外面的人时常接济,但凡乞丐上门就没有空手走的。可……您儿子做事太过分,东家很生气。之前就已经跟我说过,让我盯着您,不许您心软。” 范母苦笑:“我知道。那个混账脑子不清楚,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我自己都是靠着六娘吃喝,哪里好意思让六娘原谅他?真的,我张不开这个嘴。” 周娘子自己也有儿孙,这把年纪了还出来陪一个瞎眼老太太闲聊,看着是挺轻松,其实也不太容易。眼睛有疾做什么都不方便,很容易摔倒,她得时时刻刻盯着。虽说这活儿已经很容易了,可要是家里有花不完的银子,她也不会出来做事。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儿孙。见老人家兴致不高,试探着问:“要不,您跟他离开?” 老人家在这里已经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每个月都有月钱,这东家给的孝敬,由账房先生到了日子就送来。还有,几个孩子经常带东西回来不说,偶尔也会给些散碎银子。老人家眼睛又不方便,多数的时候都待在这个院子里,有银子也没地方花,积攒到如今,几十两没有,十几两肯定是有的。 于东家来说这点儿银子不算什么,可对于那两个已经流落到街上连大夫都请不起的人而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 带着这些银子,应该能找个落脚地,然后把伤治好。身上没伤了,有手有脚的,也不至于饿肚子。 范母叹口气,摇摇头:“我活到这把年纪了,可不只有儿子。除了他,还有孙子孙女。” 周娘子不解:“几个孩子有东家呢,用不着您操心。” “话不是这么说的。”范母叹息:“都说养儿防老。虽然几个孩子还小,可……父亲那个样子,他们要是不管,自顾自每天读书认字,坐着马车来回,身着绫罗绸缎,定然会惹人非议。一个不孝压在头上,什么样的前程都没了。” 周娘子听了,忽觉这话有理:“难道东家要捏着鼻子养着那一人?” 她也是女子,对于范继良所作所为很是不齿,哪怕东家生意不错,在她眼中也是个苦命人。以前在这老人家面前,她尽量掩饰自己的想法,此时冲动之下脱口而出,顿时就有些后悔。 范母没有生气,都活到这把年纪,她也瞎了多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孩子没有养父亲,但养着祖母,外人不会闲话说的。要说也会觉得是当爹的不作为……” 周娘子一想也对:“可如此一来,您儿子……”就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了。 范母心里难受归难受,却也早就想通了:“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生了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