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筠这才明白,殿下居然要出逃!
出逃一事,萧芙白早已反复琢磨过。
她误穿进《容德太后殿下生平记事》一书,对书中女主的命运了如指掌,若简单总结女主的一生,则可用“身不由己”一词概括。
她老公赵显只活到38岁就蹬腿了,而高贵妃的儿子赵兢一即位,就将她送进冷宫折磨。
她苦熬二三十年,后来赵兢被废,大永落入权臣容渊之手。
容渊是先帝打入冷宫的嫔妃所生之子,他母族被灭,被宦官救下养大,世上无人知晓他的存在,而他虽留住了性命,却坠入另一个人间地狱。
原本金尊玉贵的皇子成了身心残缺之人的最佳泄恨对象,容渊在宦官的暴戾变态下苟且偷生,养得性情如鬼。
原本赵兢倒台,萧芙白终于能喘上气了。
可容渊害尽赵氏血脉之后,不愿登基即位,他出人意料地将她尊为太后,打着她的旗号统治天下,做尽怪戾之事,成为继赵兢之后,再次扼住她命运咽喉的人。
她此生万事不由己,不停地被人捏在手里当棋子。
萧芙白不甘心任人摆布过一生!
只要能逃出皇宫,回到故乡陇西,就能改变女主倒槛的命运。她父亲陇西王有钱有势,十万铁蹄铮铮,威慑整个六盘平原!
如今距赵显驾崩还有一年,今日所见他的身子确已日薄西山。而她气晕赵显的骚操作,说不定会让她提前进冷宫!
写完信后,她鼓起腮帮子吹干墨迹,顺便扬手冲殿门处招了招。
女官佟芳便大步流星走进殿内,带茧的双手接过信去,对萧芙白一脸飞舞的墨汁视若无睹。
她一身英气,垂着丹凤眼,因常年习武,整个人显得精气神很足。
佟芳跟夏筠一样,是萧芙白可靠的亲信,她武艺一流,平时话不多,但动起手来,便立知她的厉害。当年她们主仆几人在陇西一处山中游猎时,箭矢用尽,她曾赤手空拳,打死过一头偷袭的花豹。
“尽快将此信送往银州。”,萧芙白说。
佟芳颔首领命,转身欲去办差。
“等一下!”,夏筠快步绕过长案,一把拉住佟芳胳膊,佟芳皱了皱眉,只得先停步。
“殿下,这封信非送不可吗?”,夏筠拦住佟芳,语气很急。
佟芳略微迟疑,丹凤眼望向萧芙白,说了句:“主子?”
来到煌都后,她们都成了宫中女官,有宫内人的职分,但私底下还是常常照着旧称,叫她“主子”。
萧芙白先将紫毫笔挂在笔架山上,再起身绕过长案,踱到二人身旁。
“我不想做皇后了,我要回陇西去,此事考虑良久,已经下定决心,不可更改,你们可愿意助我?”,她的声音柔软如水,却有一股水滴石穿的绵绵坚恒之感。
瞬间,夏筠眸光一沉,佟芳丹凤眼中熠光一现,二人同时顿首。
“谨遵主子之命。”
“去吧,佟芳。”,萧芙白说。
佟芳将信塞入袖中,飒踏转身,快如一阵风。
夏筠的情绪也从刚才那场兵荒马乱中解脱,恢复了镇定。
见人心已定,萧芙白相当满意,这时忽觉脸蛋湿痒,她抬起手背胡乱擦拭,那一脸的墨就更显鬼哭狼嚎。
*
萧芙白置身一片难以挣脱的渺白虚空中,任凭她用力,眼皮始终沉重如山。
感知越坠越深,梦越发清晰。
一面面银白色的旗帜,悉数纹着“凌”的字样,在风中猎猎招展,千里苍黄的送亲路上,一名轮廓深邃,英眉星目的英俊男人,骑着通身玄黑的高头骏马,沉默地跟在陇西送嫁的队伍外。
萧芙白掀开车帘,与男子袅袅相望。
她看见自己与男人久久对视,眼中只有对方,目光相连难以割断。
自穿到这里,她一直在做梦中梦,见身外身。
总是同样的梦境,同一个男人,她靠近不了他,问一声你是何人,也摆脱不了与他在梦里相遇。
在与梦灵的抗衡中,萧芙白如沉浮的小舟,游游荡荡,永远靠不了岸。
多次梦醒后,萧芙白便命夏筠将入宫七年的所有书信找来,从中找到了那个“凌”——他正是银州军统帅凌焰。
银州在大永以北的咽喉之地,西接陇西,东扼落塔关,关外是殷山部的地盘,因位置险要,易守难攻,殷山部和大永都无法进犯。而在凌家世代经营下,银州已成为大规模的通商之地,又有骑兵驻守,百姓们安居乐业,商贸繁盛,银州也享有了西域桃源的美誉。
凌焰是银州军统帅,也是一城之主。
信上,他的字方正有力,犹如在梦里见到的深邃轮廓,他用词内敛,每一封信都很长,似是流水记事,细品却更像是舍不得停笔。
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