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都多了一张，老板坐在那上头，佝偻着身子忍不住叹气。
中年男人的哀怨无处可藏，跟着烟气升空，“唉……”
“老板，”珇实忍不住开口，“出国读书真那么贵？”
“何止贵，这点钱也就够两年学费，生活费还得借。”
珇实倒吸一口凉气，坐在老板边上，一起沉默。
“陌陌努力啊，我们夫妻俩又没什么文化，她全靠自己啊。”
老板吐了口烟圈，“是我不好，我对不起她。”
“要是她有个更好的爸妈，哪会那么难……”
珇实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走过去拿了两瓶啤酒，递过去一瓶，老板没打开，点着瓶盖先说了句:“三块一瓶，从你工资里扣。”
珇实深吸一口气，又拿了两瓶，“四瓶，一起扣吧。”
两瓶酒下肚，再坚强的人也压抑不住这些年的苦，两人莫名抱头痛哭。
老板讲着他这些年的苦和累，珇实哭着他的卑和微，差了辈分的两人举瓶当歌，刚跪下打算拜把子就被门口的敲门声打断。
声音很大，砰砰砰，震彻小店。
“谁，谁啊。”老板结巴着打开卷闸。
老板娘红着眼眶站在门口，手里抱了条薄被，推开堵着门口的男人，进入给他那张铺子又添了一层，“我怕你冻死，影响陌陌心情。”
踢了下翻倒的酒瓶，“看来你这晚上也挺快活，那以后也不用回家了。”
女人一下转身，却被门口的男人一把拽住，中年男人的脸上居然多了委屈和娇羞，摇着女人的手喊了声，“老婆……”
女人憋不住眼眶里的泪，任它留下，“陌陌刚刚给我打电话，她拿到了全额奖学金。”
她忍不住打着面前的男人，“你又可以守着你这破店，守着每天来来去去那批臭打工的了。”
“王虎……”她打着打着就哭着蹲了下去，“我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嫁给你……”
拳头在肉上发出闷响，“为了这个破店，你差点毁了你女儿的知不知道！”
“陌陌那么努力，就你，你不肯给她出这笔钱，好了她现在自己可以了，不用你了。”
“她刚刚打电话还问爸爸在干嘛，忙不忙，累不累，”老板娘抹了把泪，又往王虎身上扔了包中华，软壳的，“多抽两支，抽死你得了。”
老板站在店里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没有追上去，脸上的泪痕被风吹过，有点冷。
珇实推了推他，“嫂子都生气了！老板快去追啊，还愣着干嘛啊。”
老板没说话，躺在多了一层的铺子里，明明身体很累，可他就是睡不着。
这是他们的暗号，一包烟，往事如烟。
第二天老板娘准时出现在店里，依然是那幅泼辣的样子，一边说着那群打工的怎么那么能吃，嚷嚷着亏本，一边手里打的饭又多了半勺，压得整个碗满满当当。
珇实断断续续地和丰依说着他出来以后见到的每个人、每件事。他很幸运，遇到的都是好人，这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幸运。
也或许因为珇实本来就是善良的、温暖的，所以命运也在赠与了他等价的温柔。
珇实从饭店出来的时候，老板没说什么，连那句TMD都吞了回去，只是拍了拍他，嘱咐了句，“出去好好干，干不下去再回来。”
珇实回身抱了老板一下，转身走了，大男人总归是不好意思被人家看到流泪的。
丰依第二天回厂里的时候，本来也是要和线长提离职的事，但是线长说最近有个大单子，特别特别重要。
厂里像丰依这样的熟练工不多，而且工资也会开的很高，丰依也就答应了再留一段时间。
因为丰依这段时间太忙了，珇实只能一个人骑着车子去摆摊。又要装东西，又要炒饭的，搞得有点手忙脚乱的。
甚至连顾客在饭里不要放葱都忘了，跟着肌肉记忆随手撒下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客人在那里气急败坏说了几句，珇实也只能陪着笑脸，又多放了一根香肠作为补偿。
有客人看珇实忙成这样，也就直接说一声，把钱放到盒子里，套着塑料袋自己抓根鸭脖就走了。
收摊的时候，有个拾荒的奶奶走过来，帮着收掉了地上的垃圾。
珇实在那里喝水呢，看着老太太那么积极，连水都顾不上喝了，直接低下身，“奶奶，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奶奶拂开他的手，蹲下去把地上的废弃饭盒和袋子捡起来，“没事，我帮着你一起捡了，有些你不要的，我就顺道一起收走了。上次那个姑娘给我拿了袋吃的，这次我看她不在，就一起帮帮忙吧。”
珇实顺着路灯看到奶奶那张脸的时候，认出了是上次见过的那位捡瓶子的奶奶，就把剩下的一些东西打包了，一起送给了她。
一盏路灯，照耀两个扶助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