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过去大半,仍有暑气未消。杨仪半坐半躺在凉亭下,抱着本书一页一页翻着,旁边放着凉白开和拐杖。
“你不去上课,在这里好悠闲啊。”忽有人道。
杨仪腾地坐起,把书藏在背后,满脸笑容:“陶先生好。”
陶渊明笑着看她:“看的什么书啊?还得藏起来看?”
把琴谱往怀里一揣,杨仪垂手:“不过闲书罢了。先生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这不是就要走了,便来看看你。”
杨仪怪是害羞的,又有些兴奋:“还劳先生特意来看我。”
陶渊明坐下,见她拘谨,道:“这水我可以喝吧?”但也不等杨仪说什么,便自己倒水喝了,末了还道:“竟然不放茶叶。”
杨仪坐到他对面:“我只偶尔才喝这些东西。”
“……”茶不茶的不是重点,陶渊明看看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啊?”
这杨仪还真没有。
“唉,我看这些学生里,你才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个。可惜啊,你爹是仇池公,注定是当不了官的,那些人忌惮你爹,便不会任你选官去做。”
杨仪微笑:“我来学书也并非是为了做官。”
“那是为什么?”陶渊明感兴趣,忽而调笑,“哦是了,你是女子,如何做得了官呢?”
看杨仪变了脸色,陶渊明呵呵笑道:“不急不急,我可没有要跟别人拆穿你的意思。是表妹告诉我的,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着你。论胆识,你不比那些男同学差,论学问,你更胜他们许多,可惜了,偏偏你是个女娃娃,不然将来必然走的比梁山伯要长远。”
杨仪深感同意,不过还是道:“即便我是男子,也不会选择做官,我的性格到了那种地方,只会到处得罪别人。”
陶渊明点头:“倒也是。那你若是没有别的打算,便是要待在书院里修书了?”
“……”杨仪犹豫,不出意外,她确实会留在书院一辈子,可这些天与书为伴,她却尝不到饱读诗书的快感,反而愈发想念曾经在外流浪的日子。
那时虽然贫苦,有时有生命危险,可到底是在为自己生活。她今年刚满二十,在古代已经是超龄未嫁女子,然而搁现代不过是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人生精彩尚在起步,怎么甘愿偏居一隅?
想了想,杨仪道:“学书是为了明理,可书读万卷,不如行万里路,若不能将之运用,便是学问再高也不过是碌碌蠹虫,若能离开书院,能将毕生所学用于民生,则后世可利。”
前些日子梁山伯在课堂就治水而大发言论,被王卓然记于功册。自他的桃花癣被梁祝治好,他便不再排挤二人,因着马文才的缘故,王卓然没有刻意去和梁山伯交好,但总归相逢还能打几声招呼。
梁山伯之所以在意治水,为水灾而与马文才辩论,是因为东西两晋以来水患频发,甚至曾严重到皇帝还需要官员划船去救的地步,其难情可见一斑。而梁山伯从小经历洪水数次,他爹做官时也不止一次救水,印象深刻,也知水患影响百姓生息,所以才写出数条治水良策,其言震耳发聩,连马文才回来也不情不愿地夸了他一句。
可梁山伯虽然查阅书卷,总结了经验和方法,但到底局限于时代以及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只知其大纲而不知其中细节,至少杨仪知道他的“治水良策”有诸多疏漏之处。就像孙子兵法深奥,可实施起来却不如练兵实纪。
若是她能帮着查缺补漏,或许将来还能少死许多百姓。
杨仪说完,又觉自己夸大,解释道:“只是不想白读了那么多书而已。”
陶渊明却叹道:“不不,你说的很对,来这里上学的人大部分都是为了功名,有哪个是真正为了求取知识?而做到知行合一的人,更是少数。你能这么想,我可太高兴了。好了,坐了半天,也休息够了,你陪我到处转转吧——哎哟,忘记你还不方便了。”
杨仪拿起拐杖:“无妨,要是一直坐着,伤也好不快。先生想去哪里?”
说是到处转转,但陶渊明却似有目的地,带着她朝某个方向一直走。待快要接近目的地,杨仪不禁好奇:“先生带我来浣衣房做什么?”
陶渊明故作玄虚:“见一个人。”
杨仪看眼院子:“谁?谷心莲?”
“不错!我记着你这脚伤就是因她而起,可我听谷姑娘的意思是并不感激,想来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带你来便是要替你讨个感谢,毕竟之后我就会带她下山。”
谷心莲在书院并没有多久,却惹出了颇多麻烦,陶渊明也是怕她继续惹事,又怕她受到伤害,所以想带她一起离开。
提起这人杨仪便不高兴:“一个贪心不足、心思不正的人,见了不如不见。”
“诶!谷姑娘只是一时误入歧途,她从前可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或许误会一解开,她就能迷途知返呢。”
这话杨仪可是不信,但也没说什